“好。”
贺雁南颔首。
话音刚落,客栈内的杀机瞬间消退,重新恢复喧嚣。大漠之中,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赫连烽。
“老板娘,这最后一间给我。”
“凭什么给你,明明是我先来的!”
“老板娘,我出双倍钱!”
“老板娘,我出三倍!”
赫连烽笑着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松开他的脖子,袅娜地走向柜台,“来了来了,叫魂呢?”
赫连烽暗松了一口气,走到窗边,大手一挥,黑色貂毛斗篷飞起,一把剑被放在桌上,他转头举起酒碗对着贺雁南示意,“喝上一杯?”
“好。”
贺雁南走到他对面。
白衣为他褪去斗篷,等他坐下后再为他披上。
“老板娘,这么冷的天,多烧点炉子,炭钱我出。”赫连烽笑着在凳子上坐下,大声招呼道。
“老板娘,来一壶**酒。”贺雁南的声音同时响起。
“看来你也听说过风起客栈**酒销人魂的名声,”赫连烽转过头来,拿过一旁的酒坛子,将它掀开。“但你来晚了,我刚刚问过,**酒已经没了。”
赫连烽拿过两个木碗,举起酒坛。
“哗啦!”微黄的酒液从系着红色麻布的坛口冲出,冲入黑色的木碗中,在碗底打着漩儿。
刺鼻的酒香冲出,让人忍不住皱眉。
“这儿除了**酒就只有这个了,将就着喝吧。”赫连烽将其中一杯推到贺雁南面前,自己拿起另一碗递到嘴边,准备先尝一口,过一下酒瘾。
大漠这个地方,能喝酒的地方可是少之又少。
“来了!”老板娘娇侬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通体莹白的玉壶被放在了桌上。烧着炭火的炉子被小二提了过来,将贺雁南的衣服烘得暖烘烘的。
赫连烽手顿了一下,放下已到嘴边的酒碗,抬起头,“七娘,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居然还比不过一壶酒。”
许是因为他刚刚的拒绝,老板娘对他没个好气,“你要是能提前一个月预订,你也能喝上。” 说完,狠狠踢了一脚他的凳子。
“我现在订,下次来喝。七娘,就这样说定了,记得给我留着!”赫连烽端坐在板凳上,纹丝不动。
“知道了。”老板娘瞪了他一下,才袅娜地拖着托盘远去。
赫连烽笑着转过头来,正看到贺雁南取下斗笠,露出了那张清俊似仙却略带了几分苍白病色的脸,对上了他那双含笑的眼。
在大漠少见到这等人物,赫连烽忍不住心神微晃,仿佛回到了昔日燕都,来往皆王公贵胄的日子。
登徒子。
贺雁南皱起眉,眼中笑意淡去,怒上心头,低头咳嗽起来。
他苍白的脸上,一双似水眸子盛满恼怒,却因咳嗽染上几分痛楚,眉间被小石子割开的细小红色伤口更显风姿。
“抱歉。兄台风姿,令人折服。我刚刚失态了,自罚一杯。”赫连烽回过神,对上这样一双眸子,微顿,但这次只晃神了一瞬就清醒了过来,赔罪道。
他莫名有一分心虚,感觉贺雁南此时的咳嗽都是被他气急了,此刻的痛楚都由他而生。
“咳咳——咳咳咳咳!”他不说还好,一说贺雁南咳得更厉害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兄台?抱歉,我略通几分医术,若是兄台不介意——”赫连烽握住贺雁南手腕。
“无事。”贺雁南打断他,抽出手,又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用略显干涩的声音说道,“旧疾。”
他看到赫连烽松了口气,冷哼一声,“兄台还是去和老板娘住吧。”
赫连烽下意识地瞟向老板娘,对上了一双含情带意的媚眼。
“兄台!”赫连烽立刻转过头,三指并拢,指天发誓,“我对兄台绝无觊觎之心!若是有,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贺雁南抬头,露出苍白的脸色和似被咳出的血染红的唇,“此番我欲前往沙家堡,大漠凶险,老弱病残,须得好好休息才能——”
“我送兄台去。”赫连烽连忙抢答,可谓是畏老板娘如虎。
“好。”贺雁南眉头松开。
赫连烽松了口气,笑着看向桌上的白玉壶,“兄台,这**酒,我可能喝了?”
贺雁南提起白玉壶,清亮的酒液均匀地落入两只白玉杯中,刚好装满八分。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请。”
“请!”
莹白的玉杯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赫连烽仰头一饮而尽,醇厚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酒意刹那间升腾了起来。不管喝多少次,他都觉得,这酒无愧于它的名字。**,忘愁,一醉解千愁,梦里百般**……
“233。”
贺雁南在心中唤道,他一只手托起白玉杯放到嘴边,一只手抬袖遮住白玉杯,也遮去他眼底的笑意,“给我念一下书中贺亭北和赫连烽的初遇。”
【好滴!】
【赫连烽闯入破庙,却见一把匕首袭来,他抬手,刀鞘飞出,将人打落三丈之外,却见袭击的人不是刺客,也不是杀手,而是一个文弱的书生。
刚刚应该是他突然闯进来,把人吓到了,他还打伤了人家。
“抱歉,刚刚我以为你是刺客,没事吧?”
“无事。”贺亭北脸色苍白,似是被他那一击伤得不轻,低垂着眼,我见犹怜,“刚好,我要走了。”
他起身,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这叫没事?
“兄台!”赫连烽握住他的手臂, “刚刚是我下重了手,不如休息一下,明日再启程。”
“不用。”贺亭北甩开他的手。
“兄台要去哪儿?我送兄台去如何?”赫连烽按住他的肩,“大漠凶险,兄台如今又被我打伤,不宜一个人上路。”
贺亭北沉默片刻,“好。”
“在下赫连寨,赫连烽。”赫连烽伸出手,“一场误会,还望兄台不要介意。”
“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北。” 贺亭北垂眸。
怎么会是误会呢?
他故意被赫连烽打伤,就是为了与赫连烽同行。沙家堡差点被灭门,必会严加防守,不让不明来历之人进入,但若是跟着赫连烽就不一样了……】
233念着念着,突然瞪大了眼。
“如何?我学得可像?”
贺雁南轻轻抿了一口酒。醇厚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微微的醉意瞬间拢上心头。
太像了!宿主简直是个妖孽!
233捂住嘴,它怎么下意识说出来了呜呜呜。
贺雁南轻笑出声。
不仅如此,书中说“赫连烽好酒,尤喜**酒。**酒烈,每次归必大醉一场”,他特意提前一月订好了**酒。
酒醉人迷,正好套话。
他放下酒杯,看向赫连烽,“兄台——”
“噗通!”
赫连烽倒在桌上,醉死过去。别说套话了,估计让他说话都困难。
贺雁南手微顿。
才一杯……这就是所谓的“大醉一场”?
“又醉死过去了?”老板娘袅娜地走了过来,“这**酒,也称消愁酒,愁绪越多,醉得越快。”
她走到赫连烽身边,低头看向他,眉头蹙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的她,不像是风情万种的客栈老板娘,而像是一心恋慕情郎,苦情郎所苦的闺阁少女。
然而下一秒,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扛起了赫连烽。健步如飞,几步就跨上了二楼,只留下一道故意拖长的招呼声,“我帮你们把他送上去,你们慢慢喝啊——”
赫连烽修长健壮的身材被她扛在肩上,像是小鸡举起了胖猪。
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
“跟上去。”贺雁南看着他们的背影,对白衣吩咐道。
别让大名鼎鼎的赫寨主因为一杯酒失了身。
**。
贺雁南笑出声,低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轰!”
房间门关上后,客栈内猛地沸腾起来。
酒客们热情地讨论了起来,其中夹杂着“慕名而来”“我在这里待了一个月,终于看见这一幕了,名不虚传”“风流刀果然风流”“老板娘当真威猛”等话。
然而不一会儿,老板娘就从房间袅娜地走了出来。
客栈的起哄声纷起——
“老板娘,这么短,是不是赫寨主不行啊”
“就是!老板娘你看我怎么样啊?”
“滚犊子!老娘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吗?”老板娘翻了个白眼,顺了顺垂到耳边的青丝,“最多摸摸小脸。”
客栈众人哄然大笑——
“可不就是吗?”
“老板娘你如果不是,那这世界上就没人担得起乘人之危这四个字了。“
“赫寨主的脸蛋摸着是什么感觉啊?我觉得我的脸蛋儿比他好摸,七娘你要不要来摸摸看?”
老板娘也不恼,说话依然轻轻柔柔的,“谁再说一句,就滚出去。以后老娘大漠的几十家分店也招待不起您。”
客栈内顿时噤声,随即又起哄起来,只是没有那些下流低俗的调戏打趣了。老板娘也乐得和他们插科打诨解闷,比如说赫连烽的脸蛋到底有多好摸啊,赫连烽压得老板娘重不重啊……
“她什么都没做。”白衣的传音在耳边响起,贺雁南用手抵住额头,肩膀起伏不定,眼含笑意。
江湖,
可真是有意思。
……
“我是被七娘扛上来的吧?她这次又瞎说啥了?”
是夜,赫连烽起身,揉了揉略显昏沉的头,看向卧在软塌上在烛光下看书的贺雁南。
一个“又”字,传神到让人心疼又好笑。
“说她摸了你的俊脸。”贺雁南笑着合上书,从白衣手中接过一盏茶递给他醒神。
“别听她开玩笑。”赫连烽随意扫了一眼书皮上“万国纪要”几个字,接过茶,笑着说,“我和七娘只是多年的朋友。”
“朋友?”
“自然。”赫连烽无奈地点头。
话音刚落,窗外响起一声大喝,“赫连烽你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你的姘头就要没命了!大夫可说了,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赫连烽走到窗前打开窗,看见院中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熊熊大火前,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将整个客栈包围了起来,数千裹着狗皮大衣的人列阵其下,为首的那人一袭红色招摇狐裘大衣。在他手中,老板娘婀娜的身姿被绳子绑得严严实实。
“孩子?”贺雁南挑眉。
“稍后解释。”赫连烽在看到被绑的人是七娘的刹那沉下脸来,握住刀就要跃下。
“放屁!我才是她的姘头!”
“孩子是我的!”
“你绑了七娘,就是与我为敌。”
一斧一刀两把双环剑同时从客栈射出,飞向为首那人,三道黑衣身影紧随其后,或勇猛或俊逸或邪气,各有风姿,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说道,“放开她!”
眼中尽是刀光剑影。
三个?
贺雁南眼神飘向赫连烽的头顶。
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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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江湖篇:成为我的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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