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啊,东村的付家又来说亲了。其实小付的为人,也并不像他们说的那般难堪......”
里正手心不住地冒汗,寻思今日这天怎么这般热。
瞧了瞧对面姑娘的脸色,心凉了一截,顺手为二人倒了杯清茶。
那少女着一身淡青的半臂襦裙坐在那儿,清清滟滟的。
她眼若秋水盈盈,眉若远山含烟,肤若凝脂,鼻头翘挺,一张桃粉水唇紧抿不语。面颊处缀了颗艳红小痣,笑起时,恰好能陷进她的酒窝里,更添一番别样风采。
是极乖巧讨喜的长相。
“里正伯伯,我知晓了。只是小叔未归,我如何都不会嫁的。”
渭水垂眸望了眼桌面礼单,淡淡回应,将茶盏往前一推,已表明了态度。
“多谢伯伯关照。只是这茶我就不喝了,”她起身福身一礼,走至门边,“我还得赶去河边收衣呢。”
“啊...好好!你快去忙去吧!”里正一听,忙道。
见她走远了,里正才深叹一气,愁眉不展。
他虽为一里之长掌管着附近几村事务,但也生长于此,因而与稻花村的村民们来往甚密。
渭水这孩子啊懂事勤快,不仅识文断字、礼数周全,人也生的水灵,是他看着长大的。
乡里乡外有不少小子朝他打听,问她婚配一事。
往年给她相看呢,她总以年纪尚幼为由推拒了。如今几近双十,理由又改成家中无长辈,不好自己做决定。
渭水是个有主意的,婚事本不该由他这老头子来操心,只是屋内无人照应,邻里乡亲们总担心孩子遭人欺负。
唉......难呐。
这头,渭水才出里长家的院子,便一改先前那副娇柔不屈的模样,脚步轻快地朝河边走去,边走边想方才那婚事。
那付家是有千亩豪产,而付衙内本人生的也确实不赖,只是......
她与那付良生连正经的招呼面儿都没打过,只赶集时见过两回,如何就要答应嫁他?
渭水已明确拒绝过多次,但亲事仍被提及数次,上回就闹到里正这边。
这也便罢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最依着她的里正伯伯都为那付衙内说话了!
凭什么!
这与强取豪夺有什么区别?!
“哼!”渭水气愤不已,拔了株路边的狗尾巴草泄愤。
累了一天,好不容易熬到下工的时间,却不想半路被里正伯伯拉去‘谈心’,也不知她的衣服放馊了没有...
渭水习惯上工前将脏衣搁在河边的灯柱下。
村里民风淳朴,门不夜关、道不拾遗,她倒不怕被人偷抢了去。
邻居春姨见她上工辛苦,有时会顺手帮她把衣物洗了。
往常不是搁在岸边,就是搁在桥洞边。
渭水在河边转悠了一圈,都没发现自己的木盆,便沿着河滩朝石桥那行去。
“嗬......”
离石桥还有十来尺的距离,倏然,一道喘息声钻进她耳里。
渭水天生较常人耳目聪明,这道声音极其轻微,但还是没逃过她的耳朵。
有人?
她放慢脚步朝那头靠拢,似乎是在...桥洞底下?
我的衣服还在那儿呢!
这座石桥的另一头种了许多柳树,低垂柳枝一簇簇的,落下一片绿荫,叫人看不清那头情况。
好浓的血腥味...
离得越近,血气便愈发浓重,熏得渭水柳眉深蹙,不自觉拿手挡住鼻尖。
难道是牛死在那儿了?
后门陈阿婆家有一头大水牛,她的儿子大陈哥日日用这牛犁地,每年收成时都会分一袋稻米给渭水。
如此,不仅陈阿婆一家宝贝这牛,连渭水也宝贝得紧。
不行不行!
若牛真死了,那肉也是好宝贝,还能拿去市集卖给那些口味独特的富户,绝不能叫它烂在这儿了!
这般想着,她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绕到桥的另一侧。
正当渭水扶着桥柱才站稳脚跟,定睛一瞧,却被那大滩的血色吓得杏眼圆睁、浑身颤抖。
桥洞底下,有一人一动不动瘫倒在河滩上。
石桥的阴影挡住其上身,流水冲刷着那人的衣发,血液从对方身下不断渗出,又被清水冲去...
方才那声虚弱的呼吸也没了。
死人了!!
渭水此时内心慌乱不已,正打算转身去报官。
等等!
不好,我的衣服还在那尸体下边呢!
怪只怪她目力太好,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小衣......那颜色太过鲜亮扎眼。
渭水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在心底给自己鼓足了气。
阿弥陀佛!福生无量!死人兄,您可千万别诈尸啊......
她嘴里碎碎念,将认识的神佛法号都念了一遍,闭着一只眼睛不敢多看,紧张地朝那人身下伸出手。
渭水不怕豺狼虎豹,就怕这些话本故事里的妖魔鬼怪。
光线昏暗,这人瞧着身形应是个男子,渭水为了拿衣,只得拉起他的一条腿往桥洞外拽。
“咳!”这时,忽然响起一声重咳。
啊啊啊!!!
她瞬间收回手往后撤去,尖叫声被吞进肚里,吓得魂都要没了!
“咳咳咳......噗!”咳嗽声接连响起。
也不知是否因拖拽的过程中,那人的脑袋被石头硌到了,忽而猛地一咳,侧头朝一旁吐出大摊黑血,悠悠转醒。
渭水这才察觉这人没死,只是重伤失血过多导致的昏沉。
她松了一口气,既是活人,也不怕了,赶忙上前探查。
“你...”一道虚弱男音响起,那人似乎睁了睁眼。
渭水刚想抬头回应他,然而这人只说了一个字,又不吱声了。
“喂......公子?公子!!”
渭水试探性喊了几声,不见回应,想必是真的昏死过去了。
她无奈极了,还惦记着他身下的衣服,忙跑去先前的位置查看木盆,发现其中衣物早已被他的血浸透。
哎,把我的干净衣裳都弄脏啦!真倒霉呀......
渭水嘟囔着,又蹲回去查看那人伤势。
刚蹲下,见这人一身暗金锻面长袍,金玉环佩,非富即贵,像是谁家走失的落难贵公子。
她掀起他的袍摆,从血渗出的位置来看,右大腿处有一贯穿伤,像是剑刺的,而左小腿也有不自然的曲折,又像是从高处摔落的跌伤。
见他原有的呼吸逐渐转无,渭水心底一紧,并起双指朝他鼻下探去,却不想撩开他面上发丝的一瞬间,忍不住一愣。
方才心慌没注意,这人生的......
当真如画中艳鬼,极其夺目!
他身量颀长,长发未束披散于身,束发的木簪落于一旁,几根发丝被水浸湿粘连鬓边。
面容瞧是青年但仍有几分涩然。
眉骨略高,眉形若远山,鼻梁直挺,被水泡后肤色愈发冷白,尤显其双唇如樱。
他下颌极锋利,可面部线条却很柔和。本是深邃的骨相,五官却极其清淡,两厢糅杂,才成就了他这般特殊的气质。
好比那云中谪仙,高高在上。
此时美人面无血色,眉头紧蹙,平白叫这张清绝张扬的脸又多了几分脆弱。
稻花村地处并非寻常乡野之地,依傍的是江南有名的富奢大乡。
因而渭水在乡里上见过美人无数,其中不乏像小叔那般的顶尖美男。
但此人的姿容比之...却略胜一筹!
渭水双唇紧抿,不觉开心,只觉这人棘手无比。
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真是极其可疑。
低头思索片刻,实在狠不下心将他丢在这儿等死,只得避开众人耳目回家拉了板车来,费力将人拖上了车,又盖了层厚布遮掩。
趁着这会儿道上无人,她赶紧将这伤员拉回了院子。
夕阳西下,日头逐渐暗了下来。
家家生起做饭炊烟,勾得渭水肚子里直咕噜。
“水啊,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将板车停放在院角,正打算进屋先洗手做羹汤,却被后门的大陈哥给撞见了。
“啊哈哈哈......没有啦...”渭水讪讪,紧张不已,偷偷伸手将那人身上的布盖拉严实些。
“哎,又带了什么好货,给大哥瞧瞧......”大陈哥大步上前,看那板车好奇道,“咦?你这车怎么湿漉漉的,是带了海货回来?”见车底不住地滴水,大陈哥的大手已伸向了布盖。
“不,不是......大陈哥,你别......哎!”
渭水伸手要拦,但为时已晚,大陈哥的手速太快早已掀开了布盖。
唉——
她见状不禁扶额。
大陈哥愣在了车前,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一幕,又将布盖反复掀起盖上。
直到确认那板车上的不是海货,而是个浑身染血的昏迷美男子后,也不禁慌了神。
他骤然警惕万分,左右观望后,帮着渭水把人抱进了屋,又提水将那板车冲洗一番。
俩人这番功夫下来,当真跟做过贼寇似的。
大陈哥朝屋头张望了一眼,见那人没醒才将她拉至厨房悄声细语。
“水啊!你给哥说实话,你是不是......强抢民男了?!”
“□□未遂?还杀了人!”
“按哥说,赶紧出去躲躲!大哥这些年攒了不少媳妇儿本,匀你一半。先躲过这一阵,若日后有人来查,大哥替你瞒着!”
渭水闻他语速极快地交代了她的‘罪行’,听得她一头雾水,赶忙将这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
“喔...是这样啊......”
误会解开后,大陈哥摸了摸脑袋,忽地眼睛一亮,道:“哎,瞧这厮生的不错,我看不如给你讨来做相公?”
啊?
渭水微愣,张了张嘴道:“我看...”
“我看挺好!”大陈哥自顾自地说,“生的好,气质好,瞧着也富贵,比那付良生不知好多少,配得上我们渭水!”
是。初遇之时渭水就看清了他的相貌,且,还是她喜欢的那一款。
“眼下你救了他,按他们说的,他得以身相许了吧?真是便宜这小子了,不如纳了作赘婿!”
“这、这不大好吧...”
她这家徒四壁的,怎好意思招赘?
而渭水也确实不想成婚。
她已大了,能上工挣钱养活自己,待攒够了银钱,就去别处换套更大的院子来。
等小叔回来,若没有叔母,他们叔侄二人也可用余钱闲度后半生。
可眼下那付家这般死缠烂打......
若此时娶个赘婿搪塞他们,待一切事了,再一纸和离分了,好像......也不是不行?
视线下意识望向主屋。
渭水心想,她道付良生是强取豪夺,那她此时的念头,难道就不算乘人之危么?
见渭水还有犹豫,大陈哥压低嗓音道:“咱们偷偷与他洞了房,即便他的家人找来了,也拿咱没法!”
大陈哥不愧去过京都,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就这般随意托出了。
大陈哥!
土匪做派!!
若不是二人相识近二十年,当真以为他上过梁山呢!
渭水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
开新啦![比心]撒花~
专栏奇幻bg《五饕》,帅气淡人姐姐X双人格小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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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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