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世事浮沉三百载,几人寻仙到蓬莱。

夕阳斜坠,正是深秋。石牛村前的大乌桕树下,牛二爷摆的茶水摊子生意正红火。三五张桌,九十叠椅,坐满了刚从田间劳作归来的庄稼人。

按常理来说,茶水摊子的生意红不红火,和天气有直接关系。这玩意比不得人家正儿八经的茶馆,有间屋子,风吹不着雨刮不进。所以晴天的多少直接了摆摊子的摊主每个月的进账。现在正是赶上秋收,茶水摊子摆在劳作回村的路头,便是本来无意喝点什么的人看到旁人舒舒服服一坐喝着茶聊天的样子,也笑着把钱掏出来了。

今日,这棵满肚子故事的大乌桕树下更是热闹非凡,原因无他——石牛村来了个说书的。

只见乌桕树下摆了张乌油油的桌子,围着这桌,村民们把其他桌子撤走,腾出大片空地来摆上凳子。一瞧中间那说书先生,长得仙风道骨,风神俊朗,两道乌黑的长眉毛下面是一双未语先笑的眼睛。光是他的样貌,就已经令村人敬服了——这先生长得就见过不少世面啊!

“诸位父老乡亲,小生没别的吃饭本事,也就给各位说说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之事。”先生摇头晃脑,嘿然一笑,左手拿着茶盏往桌上一搁——就当是醒木了。

“世人皆知,这四海八山十六洞啊,寻仙问道之人不知凡几。而其中最大的仙府,莫过于南海缥缈峰。”

下头有个粗壮汉子听了就嚷:“缥缈峰?先生,咱们村头这乌桕树就是个缥缈峰的仙长种的咧!”

说书先生有些意外,但是嫌他打断,咳嗽一声,晃晃手指:“看来你们这村也是有仙缘的。咳,好了,咱们再说回来啊——你们也知道,修仙之人啊,修的是天地之间一股正气。很多凡人一世没有刻意修行,然而他行善积德,那他连寿命都会比常人长些——咱们普通人尚且如此,修仙者可就更要注重这个。”

“——你们知道那缥缈峰的洞庭真人吗?”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哪有人不知道洞庭真人是缥缈峰的刑戒长老,为人最是公正,一点点私心都没有的。

说书人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来,看着半是佩服,半是惋惜。

“听说啊,就是在上个月,以缥缈峰为首的四大仙宗向所有修仙门派都发了缉杀令——对象,是洞庭真人那个不成器的大弟子。”

“罪名,勾结魔教,暗修邪功。甚至还打伤了抓捕他的刑戒弟子!”

村民们嗡然,面面相觑,接着都义愤填膺了起来。

“——这是会遭天罚的哩!真是造孽,身为洞庭仙尊的弟子,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洞庭真人真是太可怜了,被白眼狼咬了一口哦。”

声讨声中,只有起先笑嘻嘻嚷嚷的那个粗汉面露为难之色。他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嘞,怎么可能……”但是听着周围人的讨论,那说书先生又举出一二三四五例确凿的恶事来,他才猛地嫌恶的皱起鼻子,连带看那棵树也冷冷的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跟在最后大声骂道。

龙傲天系统觉得很慌。

“宿主,”它非常人性化的模拟出两条眉毛,两颗豆豆眼和一张嘴。现在正露出要哭了一般的表情。

“每个世界都存在主角和反派,这两种人就是每个世界的根基。为了获取龙傲天值,您需要源源不断的打压主角和反派。但是……”

“要是一开始就死掉的话,您说不定会没有积分可以用来抵消复活的费用啊!”

它掏出一本厚厚的《龙傲天成长手册》,翻到第二页,大声念出被写在目录页后的第一个标题:“扮猪吃老虎!”

江褚白整个人脱力的浸泡在一处灵泉里,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从伤口流出来的血把池子都染成了丝丝缕缕的红。他把玩着手里一枚做成阴阳双鱼模样的玉佩,温言道:“可是扮成猪,就只能做猪会做的事。”

“在我脱下猪皮之前,就要被端上桌子了。”

一月前,江褚白原本的身体衰竭而死,那个世界的主角发疯,世界崩坏。他和龙傲天系统签订契约,他帮助龙傲天系统收集龙傲天值,龙傲天系统为他提供健康的身体。

然而,能够提供龙傲天值的世界基本上都是最高危的世界,基本上连路人也身怀气运——所以江褚白并不能俯身到福运绵长之人身上。

第一个任务世界是一本修仙小说。这个世界的有两个主角。主角攻戚寒年出生于世俗王朝,是最大仙门缥缈峰所在的南梁的皇子。从小就展露出绝佳的修炼天赋,以及断情绝欲的性格。七岁便直接被缥缈峰宗主收入门下,成为关门弟子。

主角受肖岁是一个孤儿,从小在世界上摸爬滚打,心性狠辣坚毅。他曾经尝试过参加缥缈峰的外门试炼,却因为得罪了负责招生的外门弟子直接失去名额。肖岁一怒之下等此人在外采买时偷袭,杀了这人。从此走上了魔修之路。

江褚白附身的这个角色在整本书中只有寥寥几笔,完全是前期用来渲染正邪不两立的一个工具人。这个叫韩子雁的家伙也算缥缈峰上的风云人物,性格有些老好人。然而在一次历练中认识了一个魔修。二人都喜欢机关术,在互相隐瞒身份的情况下引为知己。后来,魔修为了救下韩子雁暴露身份,韩子雁虽然珍视这段友谊,却担忧师门引以为耻。于是与魔修分道扬镳。

然而,魔修的真实身份是本书的大反派——为人随心所欲,救人杀人都在一念间的逍遥尊人梦瀚山。虽然几乎不插手仙魔之争,却因实力高强被正道视作魔门领袖。江褚白穿越而来时,剧情正进行到一个关键节点:“降魔台上围魔星”。原文中,四大门派高手尽出,把梦瀚山围困于降魔大阵之中。韩子雁身为刑戒长老的首席弟子守在其中一处阵眼上。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友人被一点点困死,暗中放水,使梦瀚山脱身。

放走魔头,毁掉四大门派合力设下的杀局——韩子雁的师尊当场震怒,一剑毁去韩子雁丹田。韩子雁自觉无颜师门,面南长拜,自绝经脉而死。

这件事之后,反派梦瀚山性格大变,对一切仙门中人都深恶痛绝。尤其是缥缈峰中人,但凡遇到,必赶尽杀绝。正是因为如此,在发现弟子肖岁与戚寒年之间的感情后才会震怒,逼着肖岁立誓亲手杀之。

——江褚白十分不理解梦瀚山的想法。

肖岁和戚寒年起先只是因为实力相近惺惺相惜罢了,他们两一个和师父一样对仙门恨的牙痒痒,一个天生七窍心里堵了六窍,天生的无情道苗子。就算放着不管,他们也早晚因为立场对立分道扬镳。可是梦瀚山这么一搅和,激起了肖岁这反骨仔的一身反骨,在仙魔大战的时候拿九尾狐遗骨炼制的法器“红尘诀”强行开了戚寒年的情窍——自此二人纠纠缠缠,最后难以分开了。

“系统,”泡着灵池疗伤的江褚白回顾完剧情,问道:“能锁定追兵的位置吗?”

“……我的好师弟师妹们缺乏在山里追踪敌人的经验,这一点就让师兄来帮帮忙吧。”

江褚白不是缥缈峰中人,对这个师门毫无感情。自然不会和韩子雁一样因为放走魔尊感到愧疚。相反,他不仅不愧疚,甚至对那个活得像一个机器人一样的师尊毫无好感。

——这种人,和那些恶心的虫子有什么区别。

受到自己成长的那个世界的影响,江褚白对人性不强的家伙都没有好脸色。因此前番站在阵眼上的时候,他毫无预兆的出手,一道凌厉剑气电光火石之间落在前面要害大敞的洞庭真人身上,狠狠打在男人的后颈——要不是洞庭真人比他高好几个境界,毫无防备,在正全神贯注的情况下挨上这么一下子真不好说会如何。

“梦瀚山,杀天璇!”

江褚白偷袭完这一剑后毫不犹豫烧掉身上所有替身纸人,数十个带有他气息的纸人向四面八方挥剑急刺,一时间阵型大乱。他公然叫出阵法最薄弱一处,随后便混在自己的纸人中全速逃逸。

——做到这一步,对梦瀚山而言,脱身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了。江褚白知道自己拉了多少仇恨,完全不敢托大,身上所有隐匿气息的法器全开不说,甚至分出六成实力,放在一个滴有心头血的分身里,与它分头逃窜。

“子雁——!”

“大师兄,你……”

“韩子雁!”

他听见身后动静闹得惊天动地,速度一提再提,几乎以收不住力的速度一头扎进绵亘的十万大山。这一带到处都是妖魔与妖兽,气息驳杂至极。放在平时,宗门历练都不会选择这种危险的地方。

“宿主!刚刚有三道以上的灵识已经锁定了您!其中两道我帮您屏蔽掉了,剩下这一道好像是缥缈峰宗主的,我没有办法屏蔽掉!”

“位置在哪?”挥剑斩断蠢蠢欲动魔藤,江褚白喘息着从几乎烧干了的丹田中压榨出一丝灵力。

“……心脏。”龙傲天系统的声音惊惶,它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宿主完全不苟一点,行事极端的没边。

“刚刚我的举动应该给所有人留了深刻的印象,”江褚白终于慢下来,眼前是一处断崖。他咽下喉头鲜血,习以为常的笑道:“现在你看看积分,全部换成伤药。”

——龙傲天系统一阵安静,接着发出兔子受惊般的虚弱尖叫:“300……652……1526……还在涨!”

江褚白用剑撑着身体,虚弱的勾起唇。他的嗓子被涌上来的血弄的有些哑了:“那直接一次性用掉吧。”

……我很胜任这份工作呢。

“当然可以。”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系统一边在内心为宿主倒吸一口凉气大呼恐怖如斯恐怖如斯,一边像一个勤勤恳恳的裱糊匠一样把宿主这具到处呲血的身体补起来。

“灵识标记并不是永久的,”焕然一新的江褚白用衣服擦了擦剑,温温柔柔的和系统商量:“在山里躲上三个月——解决掉追兵,然后再继续接触龙傲天们,好不好?”

“至于现在,我想先泡个澡呢。”

视线转到若隐若现的妖兽足迹上,江褚白微微眯眼。

“据说这种妖兽喜欢把巢穴建在灵泉边上。”

系统:有时候真的很无助。

系统:哥,你下回能不能定个十年之约什么的。

系统:不然我真的怕你会暴毙。

江:(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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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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