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一声刀剑相击的铮鸣响起,演武场上火星四溅。
红衣少女灵巧地翻身,卸掉弯刀上的余力,稳稳落在场上。她随手抹去额上的汗,琥珀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在大漠正午的太阳下显得更亮。
她的对面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彪形大汉,那人甩了甩自己虎口崩裂的右手,复又攥紧了刀柄。
少女并没给对手太多喘息的时间,又挽着刀花扑了过来,身法极快,围观的人伸长了脖子去看,也只能瞧见道道残影。
人们再看清时,男子的那柄厚重的精铁刀已经被震飞,插在数丈外的沙土里,刀身还在小幅度地颤动。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才开始欢呼。
“承让了,巴和尔长老。”女子在欢呼声中笑嘻嘻地抱拳,她收刀入鞘,然后翻身跃下演武场,帮长老拾起他的佩刀来。
“阿越的功夫愈发好了,不愧是咱们的天才。”巴和尔甩着手接过,龇牙咧嘴地苦笑,“若在战场上,我已丧命了。”
“是长老让着我呢!”姬於越接过亲卫递来的水囊,咧开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兴许是因为姬氏久居敕羌这四国交界之地,世代与关外的部族通婚,姬於越的长相并不似一般汉人,反而高鼻深目、轮廓分明,她的眼睛大而亮,一弯新月眉显得整个人桀骜又狡黠。
简而言之,看起来很野,会扎人。
她正待说些什么,一声高呼打断了她:“越姑娘!不好了!”
来人是姬氏的老管家虞氏,他脸色煞白,几乎是滚鞍下马,踉跄着冲到近前:“沮戎,是沮戎!斥候来报,一支三百人的军队突然出现在敕羌北边,打着沮戎的旗号。他们还扣押了十几名才出城的商人。”
姬於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锐利起来:“又是沮戎,这个月第几次了?阿爹呢?”
“家主一早就被小陇的使者请去库漠商议过税一事了,吴典军也与他同行,他二人眼下都不在。”虞管家急得跺脚。
原来他不在,姬於越心头一紧。沮戎人选择这个时候发难,肯定是故意为之,连她都不知道阿爹今日要出城,必定有细作泄露了阿爹的行踪。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她迅速压下疑虑。敕羌有规矩,若遇敌军来犯,姬氏子弟须第一个顶上去。
“点齐我的亲卫!备马!”她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去会会这支沮戎军!”
虞管家觉得不妥,还想劝阻:“越姑娘,是否先紧闭城门,等家主回来……”
“来不及了。”姬於越打断他,眸中闪过一丝冷冽,“我们等得,那十几个无辜商人如何等得?牵我的‘东珠’来!”
片刻后,城门洞开,一骑火红当先冲出。姬於越伏在缇户神驹东珠的背上,一身轻甲泠泠作响,直扑前方。
戈壁炽热的风裹挟着沙粒,刮过面颊时有些痛感,却让她更加清醒了。她喜欢这种纵马疾驰的感觉,仿佛天地间再无束缚,即便前方是沮戎的铁蹄,也没什么好怕的。
马儿奔出不远,已能看见前面乌泱泱的一片人影,那旗帜果真是沮戎,姬於越认出领兵的是穆帕将军。他们看起来并不如何着急,任凭马儿散漫地走着,甲胄和刀剑反射着日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她凝神细看了一瞬,被俘的商人脖子上都拴着手腕粗的麻绳,后面的士卒挥着鞭子,驱赶他们向前走,因此他们一面瑟瑟发抖,一面却不得不迈开步子。
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穆帕在队伍的最前方,正用沮戎语大声咆哮着,话语粗鄙难听,显然是为了羞辱他们。
姬於越在五十马步外勒住东珠,马匹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剩下的二十名亲卫也勒马稳稳停在沮戎骑兵前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敕羌城地界,不容侵犯,谁允许你们在此撒野?放了这些商人,立刻滚回去!”姬於越声音不大,她动用内力,将自己的话清晰地送入了沮戎骑兵耳中,带着一股不容挑衅的威严。
穆帕转过头,贪婪的目光扫过姬於越那张明艳逼人的脸,又粘在她身上逡巡了片刻,才咧开嘴,用不甚熟练的汉话道:“哟,姬崇的掌上明珠亲自来了?怎么,敕羌的男人都死绝了,派个娘们儿出来迎战?”
说完,他还吹了一声口哨,污言秽语引来沮戎骑兵一阵哄笑。
姬於越眼底寒光一闪,反而笑得更明媚了,像戈壁滩上骤然盛开的花:“穆帕,你好了伤疤忘了疼?跪地求饶才换得一命的滋味,这么快就忘了?”
穆帕脸色瞬间铁青,那道疤扭曲起来,似蛇似虫:“呸,找死!老子今天来,就是要抓你这小娘们儿献给王上,说不定王上心情好了,还能饶姬氏一条活路!否则……”他噌地一声抽出弯刀来,“就别怪沮戎的铁蹄踏平敕羌!”
“献给沮戎王?踏平敕羌?”姬於越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马背上笑得花枝乱颤,差点跌下马来,“滑天下之大稽,就凭你们那位的尊容,也配给我牵马?就凭你们这百来号人,也妄图踏平敕羌?穆帕,你是昨晚马奶酒喝多了,还没醒酒呢。”
“你!”穆帕彻底被她激怒,挥刀指向姬於越,“给我上!活捉她!”
她止住了笑,上一瞬还在亲卫拱卫之中,下一瞬东珠已鬼魅般地冲了出去,直取穆帕。
“来得好!”穆帕大吼一声,迎了上来,弯刀亦朝她悍然劈落,他力大势沉,曾一刀将战马都劈成了两半,对付这么个女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所有人都以为姬於越会暂避锋芒,但她没有。
眼看刀锋将近,她没再放任东珠向前,反而勒住缰绳,自己足尖轻点,向着穆帕一跃而起,然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身,贴着刀面滑过。软剑悄然出鞘,毒蛇吐信一般刺向穆帕。
“滋啦!”
剑尖极锋利,划过坚韧的皮甲,一溜血花凭空绽开。
穆帕怒吼着,挥刀斩向姬於越,但她一击得逞,早已回身,又在马背上借了力,软剑划出一道弧线,绕过格挡,直取对手咽喉。
穆帕亡魂大冒,拼命后撤。
剑尖自他的喉间擦过,留下一条血线。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交手数个来回,穆帕完全被压制,又添了几道伤口。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姬於越诡异的身法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往前穆帕一直瞧不起女人,不论别人如何夸奖姬氏嫡女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他都觉得可笑。一个娘们儿,绣花枕头里塞的必然全是稻草,能当什么用?但如今他才明白传说所言非虚。
“喝!”穆帕双眼赤红,一下暴起,弯刀舞出一片缭乱的明光,将姬於越周身笼罩。
她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不再闪避,以内力催动软剑,剑身骤然发出细微的嗡鸣,精准无比地点向那片刀光中最薄弱的一点。
“叮——!”
穆帕只觉得一股奇力顺着手臂传来,竟再也握不住弯刀,让它脱手飞了出去,同时空门大开。
没有丝毫阻碍,软剑瞬间刺入了穆帕因惊愕而大张的嘴中。剑尖从他后颈冒出,带出了一蓬血雨。
穆帕的动作彻底停住,脸上的愤怒和暴戾统统化为了难以置信。他喘了两声粗气,似乎想笑,又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庞大的身躯轰然坠马,溅起了一片黄尘。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双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天地之间只剩朔风的呜呜声。
姬於越轻飘飘地落回东珠背上,漫不经心地抖了抖手腕,甩落剑身上的血珠,赤色的衣摆在风中飘荡。
她白皙的脸上溅了几点殷红,瞧起来惊心动魄:“还有谁?”
她缓缓地扫了一眼剩下的沮戎骑兵,勾起一个懒散的笑来,众人却觉得有什么重重地压了过来,连呼吸都困难。
穆帕瞬间成了剑下亡魂,沮戎军群龙无首,又为她身上蒸腾的杀气所摄,不觉魂飞魄散,有人惊叫了一声,整支队伍瞬间丢盔弃甲,东逃西窜,连主将的尸身都顾不上。
“越姑娘神武!”姬氏亲卫这才反应过来,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姬於越看着他们逃远扬起的烟尘,招呼亲卫去给那些抖如筛糠的商人松绑。热血沸腾的感觉褪去过后,隐隐的不安攀上了姬於越心头。
穆帕似乎死得太容易了些?好歹是位将军,就算大意轻敌,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更何况他最后的神色,除了对死亡的恐惧,似乎还有别的……
她摇了摇头,压下疑虑。无论如何,又一批来犯的沮戎骑兵被击退了。
姬於越走着神的功夫,亲兵已割下了穆帕的头颅,携着那些商人返回敕羌城。
看着缓过神来的商人和亲兵,她的心中放松了些许,却不知,一场更大的风暴将因这一战悄然降临。
姬崇匆匆赶回敕羌时,已是傍晚。
继任姬氏家主多年,他的面容见得些年岁的痕迹,平日里就有不怒自威之意。他听着姬於越叙述白天阵前斩穆帕,又吓退沮戎军的经过,眉头越蹙越紧。
听到后来,他的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一样,一旁的典军吴涧也神色凝重。
姬於越刚说完,姬崇便喝道:“糊涂!谁让你擅自出战的?”
姬於越不服:“这里只有姬氏会管事,难道还指望醴京的那位派兵么?你们不在,就该任由沮戎杀了那些商人?爹,我已长大了,再说,我不是赢了么?”
“赢?”姬崇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看起来焦躁不安,“那些商人的身份你都未曾核实,就急匆匆地奔出城去,到现在你还以为自己赢了?你压根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虽然早就隐隐地猜到白日的胜利有些问题,但被阿爹这样指着鼻子骂,姬於越的脾气一下也上来了:“什么祸?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吴典军眼见他二人要吵起来,赶紧道了声:“家主,越姑娘。”
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也知道刚才有些冲动,各自撇开头去。
吴典军见状,给姬於越解释道:“越姑娘,沮戎近日频繁骚扰敕羌,是想找一个开战的借口。你杀了穆帕,沮戎王族……”
姬於越听了一半,脸倏忽白了一白。她光想着退敌,眼下才明白穆帕就是被派来激怒他们的,原来她一早就踏入了对方的圈套。
“我,我没想那么多……”她喃喃道,声音低了下去。
屋内一时陷入沉寂,就在这时,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三人心头都是一跳。
虞管家在外道:“家主,府外有客求见,自称来自芜陵陆家。”
芜陵陆家?眼下这节骨眼儿上?
姬崇闻言,长叹口气,对着姬於越撂下一句:“之后再收拾你。”便随管家去见客了。留在屋内的姬於越和吴典军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疑虑。
陆家世代从商,生意遍布关中,有传言说他们富可敌国。但芜陵离敕羌极远,两家虽同在五大世家之列,却鲜少来往,这个时候前来拜访,究竟是巧合,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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