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两份早餐，顾沉的粥、宋辞的简餐，两人一前一后地坐下。
没有人提昨晚的事，成年人都明白，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没有必要再提起，维持体面本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顾沉慢条斯理地吃着粥，举止仍一如往常的优雅克制，仿佛昨夜的崩塌从未发生过。
直到饭吃得差不多，宋辞才抽出随身的文件袋放在桌上，语气低了几分：“橙媒有新动作。”
顾沉头也未抬，淡淡道：“说。”
“他们正在联系公关公司，准备掀起新一轮舆论攻势。”宋辞脸色凝重，“目标直指陆小姐，炒作她‘合约优待’、‘资源倾斜’。”
顾沉手中的动作顿了一瞬，指节微微收紧，气氛一时凝滞。
“看来他们是不愿意放过陆小姐了。”宋辞的语气不免有些沉重，他有些怀疑之前对橙媒的反击是不是太过了，连累了陆琪安。
顾沉沉默了几秒，声音低冷：“也许，是因为我。”
宋辞一怔，随即点头：“确实，橙媒和我们积怨已久。”
“严启。”顾沉咬牙吐出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锐意，“他太闲了。给他找点事做。”
严启，橙媒的老板。
顾沉话虽轻描淡写，宋辞却听懂了其中的分量。打压股价只是最基础的操作，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
顾沉继续道：“可以付出点代价。你看着办。”
宋辞抬眼望向顾沉，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旧怨始于何处，只知道一旦牵扯到严启，顾沉的冷静总会被怒火撕碎。
这怒火里，有愤怒，有厌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
但宋辞深知不该好奇的事情就不要好奇，特别是老板的事，除非他自己说，否则还是不要关心了。
“他冲我来的。”顾沉低声道，语气仿佛结了霜，“陆琪安只是被牵连。”
话音落下，他闭了闭眼，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眼神冷得令人发寒，“从明天开始，外界越喧嚣，我和她，越要划清界限。”
宋辞沉默，他理解顾沉的决定，也认同冷处理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可他隐隐有些担心。
顾沉，真忍得住不去靠近陆琪安吗？
橙媒的攻势才刚开始，风暴只会愈演愈烈。陆琪安置身其中，注定无处可避。
连着几日，星熠总部一如往常地运转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陆琪安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是那种无法言说，却实实在在存在的“温度差”。
以往每次内容推进会后，她都会收到顾沉亲自批注的反馈，偶尔还会附上点评，哪怕措辞一贯正式冷淡。
而如今，所有消息都由宋辞代为转达，言简意赅。
有次，她主动提出与上层详谈某项合作调整，秘书礼貌但坚定地回复。
“顾总日程已满，不便安排单独沟通。”
她亲手提交的新栏目企划案，也一直石沉大海。既没有被驳回，也没有任何修改意见，像是被悄悄放进了一个不再被开启的抽屉。
一夜之间，她仿佛从“重点跟进项目”变成了“标准流程对象”。
不温不火，亦无好恶。
他在回避她。
或者说，在刻意地、冷静地抽离她。
是不是他并不希望自己去探望他？
还是前几天直播间的舆论风波，让他觉得她又不可控了？
又或者，他本就没有那么在意，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
一个个念头在她脑海中转着，像尖锐的细针，密密扎着心，不经意间竟然被热水烫到了手。
旁边的男生赶紧帮忙把水按停，“陆姐，没事吧。”
她抬眼望去，这是公司新来的主播，全公司的女生都觉得他很可爱，拿他当弟弟宠，“没事，谢谢你，小清。”
“陆姐，”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他们的闲言细语你不用放在心上。”
陆琪安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原来他是觉得自己被那些闲话影响，其实能搅动她心情的只有顾沉一个，所以同事的话她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看着这个可爱的男孩子她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深夜。
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指在平板上滑动，原本是想写笔记，结果却不小心点开了之前发给顾沉的栏目草案。
页面滑到底，一行备注映入眼帘：
【后续细节可再议，建议当面沟通。】
她皱了皱眉，抬手合上了屏幕。
第二天中午，例会，她提前到场，正巧在会议室门口撞见顾沉。
“顾总。”她轻声打了招呼。
顾沉微一点头，就转身走进会议室，动作利落，没有一丝犹疑。
陆琪安站在原地，觉得心头闷闷的。
会议结束后，林芊芊边整理资料边小声道：“陆姐，你不觉得……顾总最近，好像对你，有点……太公事公办了？”
陆琪安语气平淡：“这不是应该的吗。”
过去，只要她走过走廊，顾沉总会恰好出现，他的目光总会不经意落在她身上，哪怕只是一眼。
而现在，即使面对面，他也可以转身就走。
没有眼神，没有迟疑，像是彻底将她划出了自己身边。
“别喝了，哥。”一旁的周宣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夺过顾沉手里的酒杯。
顾沉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反抗，任他去。
“哥，你就行行好吧。”周宣一边把酒瓶推远，一边苦口婆心地念叨，“你每次住院，我们院领导都跟着心梗，我们这些小的压力都很大的。”
顾沉仰头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眉头紧锁，指节发狠地按着额角，一言不发，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情绪，沉默得可怕。
周宣察觉到不对劲，赶紧发了条消息给宋辞。
见劝不动人，周宣灵机一动，从角落拿起球杆晃了晃：“来，哥，喝闷酒没意思，不如打一局？”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桌球室，顾沉穿着白衬衣，外面套一件修身马甲，他俯身击球，顶灯将他的脸上的线条勾勒得更为精致。
周宣一见他就被他的脸震惊了，他非常遗憾这张脸没有长在一个女人身上，但他还是自然地上前想交这个朋友，可顾沉充耳不闻，绕过他继续打自己的球。
他还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人，但是他很快安慰自己，人家都自己一个人来打闷球了，可能是心情不好。
周宣拿出了十足的诚意，终于加上了他的微信。
但在顾沉看来，则是有人骚扰了自己一个晚上，实在烦得不行才不得不加上他的微信。
顾沉没说话，目光却落在了那张球桌上。
几秒后，他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像是终于从混沌里挣脱出来。
走到桌边，他手指划过球杆，取杆，轻轻一转腕，整个人的气场仿佛在那一刻回归。
眉眼间的沉郁被压进深处，他站在球桌边，灯光将他立体的轮廓勾勒得冷峻分明，举手投足皆是压迫感与精确掌控。
第一杆击出，球应声入袋，干净利落，毫无多余，随后有富有节律的碰击声接连响起，此起彼伏。
“靠……”周宣无语，“哥，你是真不打算让我赢一次？”
顾沉神情平淡：“你大可以试试。”
球杆在他手中灵活翻转，每一次瞄准都精准至极。灯光投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他的五官完美得像是精心雕刻的模板，但是这张精美的脸上大部分时间没有任何表情，正如此时此刻。
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的球桌上，眼窝深邃，灯光的投影遮住了他目光瞄准的方向。
他不急不躁，也不给对手留余地。
这时，宋辞推门而入。
看着两人一坐一立，一个吊儿郎当地喝着酒，一个全神贯注地打着球。
球桌旁，光影浮动，顾沉的背影在灯下被拉长，沉稳而孤独，像夜里独行的猎手，静默却危险。
周宣放下球杆，认输道：“你是真不想给我留一点脸。”
“反正，”他目光扫过桌上最后一颗球，低声开口：“你也不在乎。”
话音落下，他毫不犹豫地挥杆，球声清脆地回响。
周宣终于破防了。
他尽心尽力陪着朋友排遣情绪，结果还被虐得落花流水，连一点面子都没捡回来。骂了一句“玩不起”，拎着外套出了门抽烟透气。
房间里只剩下顾沉和宋辞。
一片寂静。
宋辞斟酌着开口：“陆小姐好像……察觉到了我们的冷待。”
顾沉依旧坐在沙发上，手肘支膝，指节抵唇，神情阴沉而疲惫。
“这不就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他淡淡地答。
“其实没必要这么决绝。星熠有能力护她周全，不管是橙媒还是严启，我们都有应对预案。”
顾沉的眉头越皱越紧。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的声音沉了些，“严启那个疯子，不会甘心的。上次只是试探，下一次……”
宋辞闻言，缓缓走到他身边，试探着问：“那你想怎么办？”
他太了解顾沉了。
这个男人从不拖泥带水，一旦做出决定，便是雷厉风行，从不留余地。而现在，他却一反常态地迟疑、动摇。说明这件事，触到了他心底某个不能触碰的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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