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安早就知道周婉喜未得善终,但他做出了非常惊讶的样子,“以前听婉喜说她家里人对她很好的,怎么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哥嫂还没给她办丧事?”
老太太露出了神秘的表情,“家里人对她很好,她亲口跟你说的吗?”
“是啊。”陆听安笑得又乖又温和,很快眼中的光亮又暗了下去,“我和婉喜认识很久了,没想到她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在这个年代,歌女舞女这种职业是很低贱的,或许她们能挣到很多钱,但去听听别人口中的评价,绝对是不堪入耳。越封闭的地方非议越多,不用想都知道,周婉喜出事以后这群老头老太坐在一起的谈资有多丰富。
不过逝者为大,几人倒是克制住了鄙夷的表情。
说话老太还像模像样的做出了一个难过的扶额动作,“家丑不可外扬,兴许婉喜那丫头是不好意思跟你说她家里的那些事。”
陆听安屈膝在她身边蹲下,小声问:“您可以跟我说说吗?”
老太太什么时候跟这么年轻帅气的后生聊过天,她搬着椅子靠过来,没一会就打开了话匣子。
“我住在这里一楼,大庆家啊,在三楼。”她竖着一根手指往上指,“不过他们不是一直住在这,大庆结婚后的很多年都是跟婉喜住在巷尾的,那边的房子破啊,现在都是危房喽。”
“以前大庆对婉喜是很好的,自己结婚早孩子生得早,还要攒钱给婉喜丫头读书,可惜婉喜丫头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没读两年。要我说啊也有可能是大梅子不准她读。”
“大梅子?”
老太太嗨呀一声,“就是大庆老婆,叫什么来着?”
旁边听戏的人插了一嘴,“薛梅梅。”
“对对,就是薛梅梅。这薛梅梅啊也是个小气的,我跟你说啊,我们街坊邻居的都天天在她那受气,阳台上她家的晾衣架碰都不给别人碰的哟,一不小心晒她家架子上,湿衣服都直接给你丢到地上去!咱们住一栋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看到我们从来不打招呼,嗨哟,搞得谁稀罕似的!”
“她对婉喜丫头也很不好,那丫头小些的时候吃住都在大庆家,干什么都要看她嫂子的脸色。”
聊着聊着,老太太突然又说了一件非常炸裂的事,“还有件事我跟你们说,你们可不准跟别人说是我说的。十多年前那薛梅梅嫌弃周家穷,丢下大庆和孩子还跑了一年呢。”
陆听安配合地瞪大眼,“那怎么又回来了?”
老太太促狭一笑,“这谁知道呢,听消息灵通的人说,她跟的那个人本是个做生意的小老板,都快要娶她了,看上了别的女人了,那女人就是个唱戏的。薛梅梅一个嫁过人的女人,被抛弃了可不就灰溜溜的回来了?所以后来婉喜进了百汇门,她对婉喜的态度就更差了,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
薛梅梅在这一栋楼人缘太差了,老太太刚起了个头,另一个老阿公就接腔上了。
“造孽啊,周婉喜这钱挣得确实不干净,可她大把的钱都拿来养她哥哥这一家子了。喏,楼上这套房子就是婉喜给买的,薛梅梅跟男人跑的那一年,也是婉喜在照顾她儿子,没想到她就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嘛。”
陆听安微直起身,揉了下快起茧子的耳朵。
说了好些薛梅梅的坏话,总算是说到那个隐身的儿子了。
他便不动声色地把话头往周大庆儿子身上引,“之前偶然间好像有听她提起过侄子,他们姑侄俩感情挺好的吧?”
老太太想也没想,“好呀,金耀小的时候天天跟在婉喜身后跑。”
“不对不对!”
边上的老大爷大声反驳,“后来关系不好的,我常坐在楼下嘛,经常看到婉喜跟金耀一起从楼上下来,但是从来没听到过金耀叫她姑姑啊,有时候他还盯着婉喜,眼神跟要打人似的。”
“大庆这两口子不会教小孩,婉喜没教好,金耀也被他妈教得不认自家人。”
周围几人啧啧叹,对老头老太的话颇为认同。
陆听安也通过这几段八卦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多谢你们告知婉喜生前的困境,我们上楼看看,就先不打扰了。”
大爷大妈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住在这条街上,从早听到晚的是叫骂声,看得最多的是拉链一拉对强尿尿。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陆听安这么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只觉得刚才对他的各种猜疑都很冒昧。
陆听安也没等他们回,穿过小廊踏上楼梯。楼梯很窄,扶手油光发亮,墙壁簌簌掉灰,他走在正中间,哪边都不愿意碰到。
顾应州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绕过第一个转角时开口,“还是觉得周金耀是凶手吗?”
陆听安抿着唇,很冷静地嗯了声。
之前他还只是怀疑周金耀是凶手,毕竟没见过周金耀长什么样,只是根据梦中看到的陌生的脸,再跟周大庆和薛梅梅的五官进行对比,推断了几人的关系。
现在听了附近邻居的那些话,他笃定,周金耀就是凶手。
陆听安语气很冷,反问道:“顾sir,你觉得周金耀是讨厌周婉喜,所以不愿意叫她姑姑吗?”
顾应州想了想,“有一定可能,母亲的言行会对孩子造成一定影响。”
陆听安却放慢脚步,冷嗤了一声,“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年下?”
陆听安摇摇头,没解释。
这个梗在互联网上大多被拿来调侃姐弟恋,玩笑成分偏多。
类比完陆听安就后悔了,周金耀的心理和情感根本就是不健康的,他对周婉喜的执念根本不是“野”字可以形容的,而是恶心、恶毒,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
周大庆家在三楼的左手边,上楼梯就能看到,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大门上还贴着对联。
老房子隔音不好,站在楼道就能听到屋子里的人在争吵。然而等陆听安抬手敲门,里面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半分钟没等到人来开门,顾应州把人拉到自己身后,自己则用力地锤了下门板。
他声音严肃低沉,“警察问话,开门!”
里面又安静了一会,才传来脚步声。
开门的是薛梅梅,门半开的时候,她那张拧巴起来的脸都探了出来,“不是吧阿sir,昨天不是已经来调查过了吗?抓不到凶手是不是天天都来啊,我们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她满嘴抱怨,顾应州则拿出警员证往她面前一亮,“例行检查,周金耀在不在家,我们怀疑他涉嫌一起凶杀案和绑架案。”
听到周金耀的名字,薛梅梅立马警惕起来。
“怎么可能!我们家金耀很老实听话的,他不在家。”
屋子里面的周大庆闻声走了过来。
他态度好一些,拉开门就让两人进来了。
“阿sir,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应州盯着他,“前天晚上和昨天晚上,周金耀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回家?”
周大庆弓着背,“他住在果园。阿sir,水果快成熟了,最近频有小偷,没人看着不行啊。”
顾应州冷睨着他,“你确定他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周大庆犹豫了半秒,果断摇了摇头,“没有。”
顾应州不再多问,扭头给陆听安递了个眼神。
两人心知肚明,周大庆说谎了。
人在说谎时,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力,总会下意识地提高音量,因为心虚,眼神会变得躲闪,还会多出一些摸脸、捏裤缝的小动作。
好巧不巧,周大庆几乎都占了。
陆听安环顾四周,检查起这个看起来有五六十平的房子。
他们突然到访,夫妻俩根本来不及藏东西,窄小的茶几上散着一叠照片。
陆听安过去一看,发现那些照片上都是长相不同的女人。照片是彩色的,女人们也高矮胖瘦不一,唯一类似的,就是她们穿着普通、甚至有点土气,长得也不漂亮,除了几个是丑得能让人记住的以外,其他的都是放在人群中就认不出来的大众长相。
“这些都是什么人?”陆听安问。
薛梅梅冲过去,一把就把照片夺了过来,“这是我们家的私事,阿sir,这跟案子没有关系吧!”
她速度太快,陆听安猝不及防下被照片锋利的边缘划了道口子。
他轻“嘶”了声。
顾应州拧眉瞪过来,呵斥道:“再提醒你们一遍,周金耀现在是犯罪嫌疑人!你们若不想配合,那就跟我回警署,有的是办法让你们配合。”
周大庆夫妻俩这才老实一些。
“这、这些是红娘送来的,相亲对象的照片。阿sir,相亲不犯法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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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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