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停车!”
“呲——”
两辆出租前后脚在酒店门前调了头。
霓虹灯的光晕贯穿江畔两岸,湿漉漉的晚风照拂着行人背影,路边的茉莉花枝惬意摇曳,那一声声连贯仓促的高跟鞋声张皇忐忑,与入夜闲适的氛围格格不入。
临江酒店的旋转门悠悠转动着,挑高数米的大厅内顶灯通明,光洁的地面能清晰映衬出来回游走的客人五官的神韵。
叶非迟垂眸纠结的间隙,自反光里洞彻了自己的促狭。
包间近在眼前,她眼瞅着宋洛跑进去的。
可她以什么身份,叩响那扇房门呢?
老师么?早不是了…
朋友?多年不见,说不通的。
总不能是校友。
四年前的盛夏,一句抱歉,一声珍重,便没了然后。
聊天框整整沉寂四年,任凭各色节日倏忽,从前会不停弹出早安,晚安,节日祝福的名片下,再无一丝音讯。
叶非迟从未试过,消息是否还能成功送达,但她下意识以为,该是不能的。
她不容许自己给自己制造尴尬与窘迫,不想见到红色的消息提示,是以从来无心去试探。
奈何她也不曾下定决心,将布偶猫头像下藏着的女孩,删除个干净。
服务员推着餐车进入包厢,不过转瞬便又出来。
餐车经过,包厢门开合间,腌笃鲜的味道直冲叶非迟的鼻腔。
慕晚钟情的食物,四年来并没有丝毫改变。
叶非迟孤身立在走廊里,眸光虚离,显得有些突兀。
“女士,您在等人吗?需要提前预订包间吗?”
服务生瞅她好多次,忍不住上前搭讪。
叶非迟不免难堪,面无表情地指向前厅的咖啡馆,随即紧走两步坐了过去。
老友重逢,慕晚的话匣子打开就不太容易收住,似春江水暖,大坝泄洪,绵延不休,一直畅聊到深夜。
叶非迟本还能静下心改学生的论文,但子夜钟声敲击耳膜时,她的面色已足够降燥祛暑。
“女士,店面即将打烊,无法再点单,但您可以继续在此休息。咖啡杯需要给您收走吗?”
温柔的话音迫使她从大堂内的钟表上收回视线,她浅推纹丝未动的咖啡过去,语气平平:“请问这一层餐厅什么时候收店?”
服务员躬身取走了咖啡杯:“内部餐厅24小时营业的,女士。”
叶非迟眯了眯凤眸,合拢电脑放进包里,不足五秒,她又把电脑取出来,提着包换了个座位。
方才,她的视线正面包厢的走廊,而今,她择了靠窗的位置,背对着走廊。
但视角很好,外面离去的车没有一辆能走脱她的视线。
凌晨一点,月朗星疏,大厅除去值夜的员工,几乎无甚客人。
“洛宝儿,我送你回学校。”
柔婉却含混的话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叶非迟撑着抽疼不已额头的指尖倏忽间抖了抖。
胡吃海喝到深夜,臭毛病愈发多了。
“不用你送,喝这么多,我都想把你拐宿舍去,真能走吗你?”
是宋洛清醒关切的回应。
“能,我也能送你。”逞能的语调与深一脚浅一脚的高跟鞋声层层交错。
“行了,我给你叫车,真回你妈妈家是吗?”宋洛半搀着她,一脸无奈。
只有两个人的饭局,慕晚却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宋洛想不出她藏满心事的缘由,试探半晌都没个结果。
“回,反正我看了公众号推送,她出差办讲座了,家没人。”
“车来了,走,我送你到家门口…”
一辆出租疾驰而过,叶非迟眼见宋洛扶着歪歪斜斜的慕晚上车离开,眸色幽沉至极。
她总算舍得收拾好物品,离开酒店回家去。
每晚11点半睡觉,是她维持了近十年的规矩,今夜破戒了。
明天上午还有新入职教职工的非正式见面会,院长邀请她参加来着,但就今晚头痛欲裂的程度来评估,她需要推掉这种无甚意义的社交行为。
坐在回家的车上,叶非迟在手机上编辑好拒绝明日见面会的邮件,设置早八点定时发送。
她的生活如同被编好程序的机器人,务必井井有条,不接受任何突兀穿插的乌龙。
“龙湖公馆18号到了。请带好随身物品。”
出租司机礼貌开口。
“我把朋友送下去就回来,麻烦您等等,送我去江大。”
宋洛边说边把慕晚搀扶出来,转眸看着漆黑的二层小别墅:“你家黑着呢,有钥匙吗?”
“有…包里夹层。算了我自己找,你快回去,别让司机等急了。”
慕晚的头脑尚算清明,一把抢过登机箱和手包:“看你走,快上车。”
宋洛受不住她灼灼的目光注视,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坐回车里,眼见她摸出钥匙开门进家,才放心离开。
夤夜高级住宅区马路上,路灯清亮非常。
两辆出租擦肩而过,东西向背道而驰。
叶非迟的余光里,闪过了一道仰靠后座安神的熟悉侧影。
是宋洛。
她蓦然回首,定睛在车尾灯映照的号牌上,惊觉那正是方才离开酒店的那辆出租。
慕晚住这里?
从前慕晚没与她提过家事,每晚都住学校宿舍,她也从不知晓,慕晚的家在何处。
叶非迟的心神愈发杂乱,带着好奇与按捺不住的探寻的**。
慕晚于她而言,是个怪胎。
7年前毫无预兆地闯进她的生活,搅乱她的节奏,打破她平静无波的步调,撩拨她苦痛挣扎的愁思。
四年前如此,四年后还是如此。
今夜怕是睡不成了…
一片长夜下,慕晚推门回到阔别四载的家,拍上房门便瘫坐在偌大漆黑的客厅发呆。
家里太安静,一点响动也无,像个活人住的精美华丽的棺椁。
四年留学,她不曾回来一次,只因家里她唯一的亲人,自幼也不怎么待见她。
今晚回来,倒像是做贼心虚,趁妈妈不在,偷偷跑来感受半分久违的家的气息。
几息间,弥散的酒气飘进了客厅的空气。
“还知道回来?”
低沉的责问突兀划破长夜的幽静,随之而来的,刹那间,“啪”的一声,客厅顶灯通明。
“啊!——”
慕晚吓得跳了起来。
见鬼。
不,比鬼还吓人。
她的妈妈怎会在家里?不是去外地办讲座了吗?
尖叫过后,慕晚眼底的惊骇与希图逃离的纠结在灼灼灯光下无所遁形。
她呆愣愣地立在门边,手不是手,脚不是脚。
“还认识我吗?”
慕宸抱臂靠在沙发上,倦懒漠然的眸子半觑着,话音透着压抑,却又有违和的戏谑。
四年不曾谋面,眼前的女儿大变样了。
慕晚心底骂骂咧咧,这人可真行,大半夜不睡觉,坐沙发上堵人回来,就是存心吓她。
躲不掉就夹着尾巴装乖,这伎俩,她3岁就会了。
“妈,您不是去…”
慕宸把玩着自茶几下取出一把二胡弓子,冷声打断了她的话:“过来。”
慕晚杏眼圆睁,手指无声蜷起,立在门边呼吸急促,硬着头皮僵持了三分钟,飞速逃之夭夭:
“夜深了,您早休息!”
她今年25了,又不是5岁奶娃娃,慕宸脑子进水了吧!
客厅回荡着一声阴恻的冷哼。
不多时,久不住人却整洁非常的卧室里,传出了争吵撕扯的响动。
次日晌午,哭肿杏眼的慕晚在温软大床上睡得死沉,手机来电响过三遍,才把她从梦里拉出来。
屏幕上的号码比昨夜发疯的女魔头还瘆人。
竟是生科院的院长,她以后的大大**oss!
慕晚垂死病中惊坐起,慌乱的小爪子划拉半晌,才把电话接通,闭眼扯谎:
“罗…罗院长,抱歉我回国发烧一夜,有些蒙,错过了您的电话,您什么事?”
“生病了?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没要紧事,就是问问你怎么没来茶话会,今年就招俩人,想让你见见同事的。病了就好好歇着,养好身体来学校报到。”
老人家态度还是十分和蔼的。
不是炒了她鱿鱼就好!
“嗯嗯好,麻烦罗院了,真的抱歉,改日我给您赔罪。”慕晚的态度谦和至极。
挂断电话,她俏皮吐了吐舌头,不去正好。
今天她若顶着因吵架委屈而哭肿的眼睛参会,席间某人约莫在场,岂非丢人丢大发了?
当日傍晚,教工食堂内。
“叶老师来吃饭?上午你没去新人见面会的呀?听罗老说,你病了?”
一同院的老师瞧见叶非迟在窗口前排队,便主动凑过去寒暄。
“嗯,有些头疼。”叶非迟言简意赅,连视线都没挪动。
“最近天热,大家身子都不太适应,今儿就俩新人,还有一个请假没来,彻底成我们这群老人的茶话会了。”
同事自顾自说着,叶非迟毫无兴致,只沉声应了个“嗯”。
“叶老师,新人资历不错,有个姑娘还跟你同方向,你招的吗?”同事喋喋不休。
叶非迟眸色微怔,语调自然了半分:“我出差进修,没参与招聘。”
“哦,那也快了,听罗院说,下周新人入职,要安排她们的去处,估计得给你一个。”
“我组里任务重,顾不上带新人。”叶非迟冷言冷语,并不期待。
即便同方向,她也不是什么人都往身边揽的。
“那姑娘招进来就是特聘副教授诶,顶刊都发过的海归,走的优青,全学校也没几个名额的,叶老师当真没兴趣?”
叶非迟漫不经心地听着,这等条件过耳,她终于生出三分热情:
“新人简历内网有公告吗?”
“有的,月初就公布了。叶老师大忙人哈哈,顾不上看院网。”
“好的,多谢。”
叶非迟端一碗汤圆,快步寻去无人的角落坐下,在手机翻出学院官网,找见招聘公示,忙不迭地点了进去,另一只手飞速舀一颗汤圆入口。
玫瑰内馅流入喉头,散发着淡淡的馨香,不太甜,滑溜溜的,口感尚可。
她眯着凤眸盯住加载的页面,待网页弹出名单时,上下咬合的贝齿却忽而顿住了…
“咳咳…”
滑嫩的汤圆溜进了食道,呛得她猛咳不止。
【拟招录讲师一人:朱可汀;优青特别引进计划拟录用特聘副教授一人:慕晚…】
好一个特聘副教授。
叶非迟:悄无声息回归来当我同事?
慕晚:嗯哼~还不想要我?别后悔哦
叶非迟:……
慕晚:嘴巴被汤圆黏上了吧,哈哈
咕:为免误解,部分情节做了小修,不影响剧情发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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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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