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鹊喉如滚珠,觉口舌寡淡,她将眼皮垂落后再行拉起,视线较之先前更稳重。
稍作酝酿,便毫不拐弯地向裘长老发问:“我想知道竹尘师姐到底为何放弃做神使?”
先前长缺叶带回的话里,已足够说明往昔之事非她所看到的那般。她自那日起,心中一直有疑问,一个能备选神司的造梦天才,怎会为求爱毫无留恋地废弃自身。
那日在妖族见丛鹿时,丛鹿说竹尘有悔,可竹尘后续的作为中,显露的是恨。
这股恨意,是对准她。
竹尘性子快意洒脱,在神殿时一心向道,苦研天机,最受一众织梦者景仰,她同竹尘走得更近,竹尘对她而言亦师亦友,在她心中有足够分量。
如今立场相对,纵然日后拔刀,也当让她明白始末缘由。
毫无波澜的问法却让裘长老眼中情绪泛滥,最终流露出一抹不解之色,
“先前竹尘走时便同你说过此事缘由,是竹尘自请废除神格,奔赴所爱。我知道你跟小叶两人很难接受,但事实不假。”
“当真如此?”林观鹊反问,她心中有各式猜想,却不曾从任何地方觅得一丝半点的解答。
裘长老是除了先师守护人以外与先师关系最近的人,若他都不知道,还能再向谁问。
“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裘长老忽而说。
林观鹊摇头应道:“未曾,是我不信。”
她的话属实直白,明显裘长老这几句不足以搪塞她。
“既然这般小事你惦记至今,我这样的回答令你失望至极吧。”裘长老在她逼入的目光里看向别处,语气带着慎重:
“你的疑虑也是我当初所不解,但这便是实情了。”
话已至此,若是再问,怕也问不出更多。
林观鹊敛住将出的神色,平和道:“多谢您。”
咯吱一身,门推向外,裘长老刚跨出殿门走远,仙侍鱼羊自平地下方而来,在外通禀:
“禀神司,下边采药的医仙带话来,说是不小心漏了嘴,叫尚浅知道掌梦使负伤,尚浅说会调配强塑经脉的仙药,想上来帮忙。”
瞧林观鹊未当即回复,鱼羊又言:“原本并未将话放在心上,可尚浅当即断了自己手臂的筋脉,又拿自己法器内的药灌入灵力,一来二去还真给自己的断口接了起来。
那位医仙说尚浅是懂些门道,要问您的意思,神殿如今医仙够用,若不需要,鱼羊立刻去回绝。”
自断筋脉来自证?林观鹊听此都觉愕然,好果决心狠的女子,难怪长缺叶会另眼相待。
“叫她上来神殿吧。”林观鹊说,尚浅既然有心,又有此能,来分担几位医仙的重担也好。
“只是...”鱼羊欲言又止,显得纠结,或是不知当不当说,视线向云梯去过几次才问:“云梯才过五阶的人上界,是否宽限过大。”
以往织梦者登梯自荐,少说也有**十数,五阶上殿还从未有先例。
“修为和悟性是神使最基本的东西,若有附加,才算优异,她能出现在我眼前,便算她的机缘。”林观鹊语态淡淡:“她既然渴望,便暂且安排。”
况且她知,尚浅是身体的极限停在五层,力量的极限还远远不止。
鱼羊稍稍愣神,还没做出反应,稍远处的声道至近处来:“神司的意思是,让她上来煎药,其它的咱们不伸手,看她自己会怎么做。”
来声处的女子迈步较大,林观鹊刚走出殿门外,长若池便至眼前。
鱼羊紧随应声:“是!神司,掌梦使!”
待鱼羊纵身下殿前平台,林观鹊目光停在云梯前,似做回想,当日尚浅登梯也算一桩妙事,还没在此事上费心一二,转头便无暇顾及此事。
白盘星斗,梨色重重,昔日纵享之景竟也随心境变得萧索,徒添烦乱。
“神司。”
长若池唤她时,她才知回神,定下心问:“怎得来了?”
“清怀又转醒了,如今知道长缺叶有救,状态尚稳,神司可要去瞧瞧?”长若池说。
“好,去看看。”
.......
春行渐盛,悬日温风。
荒海岛中连海的沙地暖石上趴了不少偷闲的大小妖,在日头下晒松皮毛。
不知徐本想在屋顶上打盹,可惜不如她意,事随事来,没点空余。
“妖王殿下!妖王殿下!哎哟...”大鲢招手跑来院落,气喘吁吁,同不知徐禀告:“丛鹿已不在住处,许久没注意,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
不在...不知徐神情不温不火,自从叫丛鹿住到她先前所指的地方后,嫌少去走动,也就今日忽而想到婉沉,才想到将丛鹿接来妖族岛中。
看来还是晚了......
她吩咐下去:“派人各处去找,务必要找到她。”
丛鹿身份特殊,身属妖族,是婉沉的养母,竹尘又是其恩人,一旦卷入事端,不论站在哪一处都会陷入麻烦。
还是在自己眼皮下看着,让其明哲保身较好。
“是!”
大鲢刚去,不知徐欲回屋内,又被一道急促的脚步定身,她仰首哀叹一声后,转身去等新的人进来。
小鲢进院后递上一副名帖,恭敬道:“殿下,仙山弟子玉茶催前来拜访。”
“玉茶催?”不知徐喜出望外,下一瞬打起精神,这个名字可是好久没听见,她未展名帖,语调加快:“快请她进来!”
见自家主子难得舒展愁眉,小鲢一溜烟跑出院外。
没一会,拱门边探出颗脑袋,梳妆简便的女子与不知徐瞧了对眼。
“躲那做什么,我又不吃人。”不知徐没好气道。
玉茶催可慢悠悠从拱门走出,语态与神色显尽夸张,将不知徐上下来回黏了个遍,
“哎呀哎呀,多日不见妖王殿下,如今再看,殿下可真是春风满面,神采焕发啊~”
不知徐两眼一闭,属实没眼瞧,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客套,怎么听都觉浑身不爽利,摆手阻拦着下一轮进攻:
“你就少在这贫嘴了,怎得突然想来找我?”
按照玉茶催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多半不会是来找她游玩的,怕又是有什么事非她不可。
玉茶催笑容铺满面颊,自顾去舀院中清泉,“这不是近来无事,想着我这辈子还没到妖族来过,想到有个当妖王的朋友,这不得趁情义未断,赶紧来走走,省的哪天你给我忘了。”
不知徐才听不进这些,数年交情,还能不知这种铺垫?
想来许久未见,不知徐也为直接将话挑出,扬起眉弯,顺着打趣:“你不是自称博古通今,事事皆知吗?”
“书上说的哪里能比得上自己亲眼来瞧。”玉茶催双目含光。
不知徐越听心中越没底,两臂交在胸口,添了几分气势,眼神已将人看穿,“你真的是特地来找我玩的?”
“嘿嘿...”玉茶催干笑两声,背手向后,“那个...其实,也是顺便有点小事......”
“哼。”就知道!不知徐佯装不快,就要挥袖离去,看来她这友人果然脾性不改。
袖中挥出的风都能叫矮草摆上几道,她虽心中无怨言,但姿态得摆好。
玉茶催三两步前来,为自己强加辩解:“哎呀,我真是顺便!”
“顺便来看我?”不知徐目光一扫,当即反问,玉茶催这家伙主要来办事,顺便瞧瞧她的可能全然占到十成。
“你这人真是。”玉茶催哭笑不得:“我可不是你心尖那位,怎还是这样赌气的方式,好似我负了你似的。”
“行了行了,什么小事?”不知徐视线直至,警惕问道,毕竟上回帮忙差点掉命,玉茶催的小事她可不敢贸然应允。
“我,咳咳...我,我就...”玉茶催支支吾吾,在不知徐的凝视下,好一会才好意思说出口:
“就想找你讨个雪莲用用。”
雪莲...不知徐僵住的眉眼瞬间疏解,她松下防备,两手掐在腰间,要是雪莲倒还好说,雪莲可比拼命要简单不少。
不过...不知徐眼瞧玉茶催气血十足,这...
“雪莲都是用来吊人性命的,何人需要?”不知徐问。
“唉,说来也是头痛...”玉茶催扶住脑门,解释来此的缘由:“是我师父他修炼时差点走火入魔,丹田有损,这不想着雪莲能修复,便厚着脸来找你讨要了。”
霄桦峰主...倒是个正派人,不知徐目光去向远山,稍显为难,她如实相告:“先前存放的几朵已经被人高价买走,最近要开的那一株得等三日左右。”
先前给林观鹊塞了几株,剩下的都卖去人间赚取财宝了,这一期的雪莲将要陆续盛开,她便没有余留。
“可以等!”玉茶催不想便应:“若这株能给我,钱财不是问题,定不会叫你为难。”
“如此便好说,雪莲虽是妖族至宝,一株还是能给。”不知徐点点头,算是应下此事。
“太谢谢你了不知徐!!!”玉茶催的拥抱来得极其迅猛,不知徐毫无防备下被撞的后退两步。
不知徐费力将人扒开,央人在清泉旁的石凳落座,状似无心问询:“你师父修为那么高,按理来说不容易走火入魔,可是受什么刺激了?”
记忆之中,霄桦峰主为人豁达,瞧上去十分健朗,这才多久没见,居然出了这种岔子。
“唉。”玉茶催惋惜而叹,说起缘由:“其实师父天生心脉不全,修行越高走过心脉的力量就越厚重,可师父的心脉有一截不承其重,所以一直靠各种药物支撑身体。”
心脉是生命本源,有缺有损都会生出殒命风险。
不知徐更为不解:“既如此,霄桦峰主怎得还要继续修行破关?倘若修为更高,岂不是身子会更弱?”
就算求道心切,也得顾及自身能否支撑。
“原来也不是这样。”玉茶催说:“药谷主都据师父的状况调配药物,常年服用,这两年还加上每月一次的药浴,身子被保护的很好,都不曾出问题,也就这次不知怎得,过程中伤着了。”
常年服药,药浴......不知徐脑后似闪过一道灵光,转瞬即逝,不被捕捉,她惊讶于人前显露轻松之态的霄桦峰主背后也在遭遇常年折磨,也随玉茶催的语气叹息一声。
“放心吧,等雪莲开后,你可以立马启程回仙山送药。”
不知徐:我就知道没好事。
林观鹊:比上次好,这回不用我出马,可以偷着乐。
不知徐:哼哼......
昨天交了论文第二稿,在被打回来之前肯定稳定隔日更,导说我论文写的一半好盆子一半茅坑,给我自己也看笑了。
感谢收藏阅读营养液。
近几章都是推剧情,可以屯几天一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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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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