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过后,洞穴中静默良久,林观鹊取了快酥饼,在口中慢慢咀嚼,她并不急于答案,甚至可以不听答案。
她的目的,只在撬开小鲢心中被插好的门锁。
吃了块平时常用的酥饼,却觉食之无味,拿帕子擦拭起指腹,做着与此行无关之举。
倒是小鲢先忍不住,完全摸不准林观鹊的打法,再行先将平静击破:“神司有想问的大可上些手段,何必盘问得这样绵柔无章。”
绵柔无章...林观鹊停下擦拭的动作,眼尾伴生笑意,这还是头一次见想被逼问的。
想来也是,若在强压之下,反而会更坚定说辞,她自入门起就没有对小鲢施行压制,几番攀谈,惹人不再定心。
稍远的草堆上,能见小鲢胸前起伏,林观鹊未再挪身,让小鲢在自觉安全之地自处。
林观鹊开口如洗叶新雨,同声而去,能助泥石洗清污浊,“不知徐就算知道是你所为,也不会太为难你,所以,我也不会为难你。”
她了解不知徐,事情摆在眼前多半只会难过,在痛苦中纠缠,到最后也不会杀了小鲢,至多不过将过往情义一刀两断,将人逐走。
逼问二字,不止有武力的方式,若能攻心,才是不动兵戈的上策。
林观鹊不急一时,她早已抛去身份,不显姿态,来此只是作为在乎不知徐的人,劝诫另一个也会在乎的人迷途知返。
“我来此只为道明我之所想,意图劝说,如果你打定主意一字不露,我使再多办法也是相同的结果,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折腾费力,大动干戈。”
她要么像她师父那样毫无废话一刀毙命,要么,就如裘长老一般同人周旋到对面先有动摇。
这二者的选择,就看对手的作为与价值了。
“你如今的处境,就怕有人不容你活命。”林观鹊平述,算不得提醒,她约莫能猜到小鲢几分心思,接上话末:
“当然,或你已不在乎生死,觉自身存在与否不会再改变什么,身处夹缝,不如退身。但正因你愿终结命数,反倒显露你在世间有挂怀之人。”
寻常人多保自身安稳,若于世间无所留念,也会但求最后一程痛快,小鲢不同,更像得全所愿后满身慷慨,任你如何软硬兼施,想到已全之事,坦然无畏。
来言卷如风暴,吹落滚石,正击胸膛。
小鲢肺腑闷堵,鼻息太重,他扶壁起身梳理气道,接垂落的发丝遮盖林观鹊的目光。
再回话时显得平淡:“这话听上去,小主子还不知情?”
“眼下是不知。”林观鹊不打算隐瞒,实话实说:“但我猜,快了。”
“神司既知晓我师妹是谁,为何没有告诉她?”小鲢问道。
为何...此问倒使林观鹊黯淡神色,悄作叹声,她不需过多解释,“你应比我更清楚缘由。”
“神司不说,莫非是希望我来说?”小鲢语气可不算友善,随即哼笑出声:“呵...我可不会做。”
“不必。”林观鹊微摇头,无奈叹息:“就算你来说,她也不会信。”
小鲢如今算背叛妖族,就算攀咬上玉茶催,不知徐也只会更加厌恶小鲢,不会相信。
她始终未拆穿,怕得并非是不知徐误会她,与她吵闹至不可开交的地步,而是怕不知徐再行崩溃,杀去玉茶催面前,在全无实证的情况下打草惊蛇,将自身陷入险境。
“若你站在极穆这一侧,她们都会死。”林观鹊索性将话说到最重之处,不怕小鲢知晓秘事,毕竟往后谁都逃不了干系,
“你应当不知,极穆是为灭世而来。”
“他?灭世?”小鲢仰头嗤笑,如闻趣事,就差将可笑一词脱口。
在此嘲弄间,林观鹊眼眉无波,声色稍许肃然:“我初听时与你一样,觉着及其荒诞,甚至根本没有将他的狂妄放在心上,想来她一介外来者,还是人人喊打的异族,能有什么本事在这里掀起风波。”
“可就是在这些看似方风平浪静的日子下,他已几近掌握了三界,杀过神殿的人,得到过很多他需要的东西。
他不受我们已有规则的束缚,仿若我们这里不是他的战场,更像是一个他俯视之下的棋局,而她手握一本书卷,永远知道下一步。”
铺垫至此,林观鹊才捡出最关键来论:“不瞒你说,我杀了他无数次都无果,她设法拉拢不知徐,不止是为借妖族的力量。
而是不知徐能在他的推演之外,一旦不知徐参与诸事,就会扭转极穆已推成定数的局面,这样的事情我已历经数次,若你在暗处观察过,当有此感。”
她破镜之事,长缺叶之事,还有不知徐干预过的种种,其结果都与极穆所要达成之事偏差一二。
但就是这些,足以让极穆事事不成,百般受阻。
如此存在若不能收为几用,必遭灭除。
“不知徐注定在极穆的算计里,玉茶催意欲妖族覆灭,而极穆意欲拉拢妖族,他们时机未撞在一处,你此刻才会出现在这。”林观鹊处处忧心,向小鲢告知其间关系:
“玉茶催对极穆而言是对抗或拉拢妖族的利器,不知徐在极穆眼里是最大的目标,无论能不能成为同盟,终成一介死人。他之所愿是灭世,下界纷争一起,各界无数伤亡,无论是哪一界先败,剩下苟延残喘的人也是早晚问题,不会有谁笑到最后。”
极穆无论同小鲢说过什么,在终局之下都是一时的承诺,都是虚情假意。
小鲢似将话听进了些,半偏过头,递来一丝不解的视线,问道:“你们四神皆在,既然她要灭世,怎不合力杀了他?这对你们而言可不难。”
“若真如此简单便不费事了。”林观鹊眼目半阖,愁容新生,
“他熟知我们这里的规则,如今所做不足以让四神齐出,亦不会做到让四神都动身的地步,论身份他是异族,注定只有我们能制衡,论其作为,除了梦魇生事外,都是在各界挑唆,而天神不得干战,连我也得回避此事。”
“哪怕下界受他推波助澜最终战火不断,论到底依旧是各族之间的斗争,就算被吞并覆灭,也会归属自然规律,但凡不是大面的残忍屠杀,神界不得干涉走向,此为天道法则,约束能为下界制定生存框架的天神。
若非极穆还有个异族的身份,在操动梦魇,不然恐怕我都无理由出手干预,得由下界自行设法拔除毒瘤。”
天道赋予神无上之力,于六界顶端,享功德供奉,身处最高位,自然受制更多,什么能做什么不可都有明文,超乎规则之外的事,哪怕风雷神能闭一只眼,也会被天道不容。
极穆所做的一切都很巧妙,对手只是他们一方神殿,可能到最后都在规则的空子里。
“是...”小鲢呼出一声,能听取林观鹊的说辞,“当年风雷神出手制止妖族的缘由,也只是那时的妖王与神域叫嚣,被劈死才知厉害.....”
“那他又能怎么做到最后的结果?”小鲢侧身来,已能跟上林观鹊话语的节奏,两腿相盘,等待后文。
“也许按他的推算,各族自相残杀就能不费力除去下界不少人,如若不知徐不会答应合作,就会成极穆除掉的第一步,妖族受创,其它各族也好不到哪里去,剩余那些被消耗力量暂活的人再被他梦魇吸食取命,也不知那时她会不会有法瓦解我们神殿...”
林观鹊按最坏的可能来说:“若没有了护佑梦境的人,其它三神受困梦魇后被丢入混沌,亦是无力回天。”
如此,极穆就彻底成事了。
话到这,林观鹊似随性多聊几句一般,将话说得更实在些:
“其实我能感受到造物神风雷神在分寸内助我,你们能暴露在我眼前亦有永生神的帮扶,正是察觉她出手,我才彻底敲定极穆的狂妄并非空穴来风。”
永生神最不能干预的就是界下形势走向,能擦着规则的边角借力帮她,就绝不是小事。
她话及此地,已透露过多,似乎眼前不过是一介背叛了妖王的近身人,不值得说到如此地步。
但林观鹊打算远不在此,她并不需小鲢有心怀天下之志,将这一切摆在小鲢眼前,仅是告诉其极穆的危险,不知徐真正的境遇,而小鲢所求所愿都是泡影,终将幻灭。
不论小鲢会站在何处,自行选择,才算将自己说服。
林观鹊自座上起身,梳理衣衫,不打算在此多留。
在小鲢的目光下,她淡然瞥过一眼,心神安定,仿若已有把握。
她转身面向大门,做出将走之势,留话一番:“我知你身份尴尬,里外两难,觉得将自己窝在此处反是一种解脱。若你想不管不顾逃避纷争,不知徐不会杀你,她最多只会问你一句为什么,无论你能不能回答上这个问题,她都会放你自由。”
话虽在此,她却不希望结果如是,小鲢之才若能为不知徐所用,不知徐能少去很多麻烦。
如若不愿留下,也得刨去与不知徐敌对的风险。
今日交谈下,林观鹊能看得出,小鲢的反应到底都在围着不知徐打转,如此她才有这番真诚之状,将不知徐的处境摆至如此分明。
甚至有些危言耸听的吓唬。
最后之时,林观鹊眸光流转,言语恳切,好话劝说:“这天下能开幻境空间的就四个人,一师三徒,你是有用之人才会受人所用,虽不知你过去发生什么,也不知此番极穆投其所好地承诺了你何事。若你有心盼谁安愉,就该自行去守。”
话毕之后,林观鹊收了声,挥手挪开石门。
流风入洞,两袖被吹翻,她压好袖口走向大门,步子稍快,不再多言。
洞外气息清和,使得她迈出的步子更急了些。
“等等!”小鲢叫住了她,林观鹊眼前浮现亮色,她不需转头,都能从这方语气里听出挣扎之意:“我...我有些话...有些话要说......”
林观鹊在大门前驻足,并未回头,她将石门的开口推至更宽,邀请道:“若有什么话,不妨也让不知徐听上一听吧。”
林观鹊:努力给夫人变废为宝,添砖加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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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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