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日凌空,风止云停。
妖族界边寂寂无声,无人在意的角落倒成了好的隐居之所。
两女子对坐窗边,风轻云淡,削葱长指夹着扁状圆片,一色似天青,一色如崖雪。
棋子被轮番送至网格,出棋几数,尚且看不出局面,日头的光辉撒在棋盘上,穿透棋子,将其上的雕刻打出轮廓。
“您这猫儿棋子雕得真灵动,形态如生,憨态可掬。”玉盏在自家主子旁观战,忍不住赞叹林观鹊的手艺。
盘上和罐中的每一颗棋都不似一般棋子的光滑,天青色的棋上都趴了只抓鱼的猫,色泽之下,宛如扑水一般灵动;透雪色被夹在林观鹊指缝,有猫儿翻开肚皮怀抱元宝,其态欢脱。
秋桐音捻起新子,对向窗外的光束,不断把玩,她指甲划在凹凸不平的图案上,一扬眉,好笑道:“再仔细瞧瞧,这能是猫吗?”
玉盏低下头,在明光之下瞧见大猫头上的细痕,一个威武的印记:不清晰的王 字。
“这...”
玉盏合上唇,这何需多言,谁能不知棋上是哪人“威武”的缩影。
林观鹊本就是炫耀,全不否认,玉质在指尖由凉转暖,直到温度一致才被撇在桌面。
有时清闲,或者满心杂乱时,就会雕些物件,也就棋子所需多些,渐渐雕满了数量。
一致存放只当藏品,也是秋桐音寻来她才取出显摆一番。
恰逢长若池来了这方,静悄悄加入观战之列,林观鹊余光行过,已从棋局分出心思,问着:“如何了?”
长若池恭声道:“如您所料,有异族去寻玉茶催麻烦,鱼羊言明在那方,却放行未管,眼下玉茶催怎么都会将注意转到神殿来。”
“不错。”林观鹊语气快哉,高抬唇边,随手落下一子,又问“竹尘那边如何说?”
长若池稍停顿,又答:“近几日极穆在皇城现身频繁,竹尘亲自为他疗伤,貌似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没有离开过皇城内,一直待在竹尘身边,虽有异族入过皇城,但其数极少,仅有一二,并无旁得动作。”
“好。”林观鹊夸赞道:“你做得不错。”
极穆恢复,这可是大事中的大事。
“神司过誉了。”长若池低头拜礼。
“另外...”长若池顿了顿,抬眼看来,循着林观鹊的眼色说:“竹尘想见长缺叶。”
见长缺叶?
这种话如今还能出口?
林观鹊气从心来,目光上了力度,她差点摔下一子,索性快些在棋盘上寻地压下,明言道:“在长缺叶完全恢复前,绝无可能。”
竹尘对长缺叶确实不错,长缺叶说不准真能探些东西回来,但她不会这样作赌,毕竟极穆拿竹尘做局不是一次两次,岂能再上一当。
怕有旁得差错,她没忘叮嘱几句:“一定叫人盯着长缺叶,别叫她没事乱跑。”
“是。”长若池答得快,对此话要比林观鹊还认可。
林观鹊的心绪回到棋盘时,秋桐音已经在等待她落子,她认真走了一步后,才打破短暂的安静:“三长老回去后可有动静?”
“很安静。”玉盏先来答。
长若池倒还有忧心之处:“神司觉得三长老会将我们的话听进去吗...”
三长老的个性,她们也知晓。
“不重要。”林观鹊淡淡:“三个长老我都找了,总有一个能做事。”
昨日三长老来,她与之相谈好几个时辰,是妖族三个长老里最难缠的人。但该说不该说的话都说明白,三长老走时还恭恭敬敬给她行了个礼,至少能听进一半。
“你这算不算干预了两界之事?”秋桐音捏紧棋子,堵住了林观鹊在盘上的去路,稍作警醒:“雪镜若要带天道劈你,我就是不要命也拦不住的。”
“但凡有异族在,我就不算干预。”林观鹊话音稳当,她心知所做擦在规则边缘,但她的理由不止一个:“玉茶催的目的不止在妖族,还有长家,长氏姐妹在我手下受命,属我神殿之人,为她们也并无不可。”
林观鹊的子落在棋盘边缘,秋桐音摇了摇头,自陶罐捏起新一颗棋子,抬眼向长若池问:“你信吗?”
“信。”长若池老实作答。
秋桐音闻言而笑,林观鹊面不改色,在棋盘上同人拉锯,慢声道:“妖族看似铁壁铜墙固若金汤,但那仅在与外族正面对抗,蛀虫一旦啃食木心,只需稍稍施加外力便可轻松攻破。
玉茶催是我们和妖族共同之敌,却与不知徐有不寻常的关系,我此番若不引些火来,不知徐被烧疼都寻不着火源。”
“您真没打算直接告诉小妖王?”玉盏的话大胆了些,循着所想开口:“若您不便说,我们主子或许方便。”
单看传递讯息,秋桐音在消息的真实性上可比林观鹊要值得倚重。
“嘶...”秋桐音越听越不对劲,吸入一口凉气,刚寻好的落子位被抛去脑后,棋子被她捏入手心,她偏头瞧去,“这才跟林观鹊几天,心就被她给骗走了?”
倒给主子挖坑,也是没谁。
“秋姐姐的人我可不敢骗。”林观鹊笑意微显,替自己也秋桐音作答:“秋姐姐若有摆出来的铁证,凭借对我上心的程度,怕是早就提醒不知徐,不会今日跑来陪我谈心。”
“是。”秋桐音道:“她的事你莫要冲动,这并非揭穿或提醒这么简单,事关玉茶催背后人脉,还有百年前大战,万年前仙府浩劫。”
林观鹊点头,眼下暗涌不断,落子有音,“相告或者提醒容易,不过开开口罢。倘若如我所想,安铃也是死在玉茶催手中,她替代了不知徐身边这个空缺的位置,如今一定能在不知徐名为友谊的心腔中占据九成。”
又或许,能到十成。
她周身气氛逐渐凝重,秋桐音目光有支点,和煦如窗外的光色,撑在棋盘边,说道:“如今她站在我们与玉茶催的中心,所以两侧相平,此秤一旦失衡,保不准她会向何处偏动,你比我了解她,应当能推测后果。”
“是...”这也是最令林观鹊怅然的部分:“哪怕她相信我们所言,也对玉茶催藏不住心思,这是她唯一全心待过的友人,情绪会突破她的理智,她会发疯、会崩溃、甚至会扭曲心思...”
平等地放在她身上,她无法接受心中重要的人杀死自己的朋友后,演成最好的朋友。
太过残忍,太过戏剧。
“她还不能疯。”秋桐音比她冷静些,语气有些强调意味,落子之速比前半局快上许多,相告与她:“玉茶催身后的人我已经寻出几个,眼下可得稳住。”
树大根深得连根拔除,否则能生新枝,麻烦反反复复。
林观鹊自然明白秋桐音的担忧。
“我没打算告诉她。”林观鹊定声说,但她心底深处与秋桐音的目的不同:“我希望她的快乐多一日是一日。”
就如她一样,曾经糊涂。
长若池在侧来话:“不管怎么说...在小妖王心里,神司应当会重要些吧.......”
重要...林观鹊停下动作,眼前忽而一空,她脑中闪过很多影子,好坏兼有。
但这话总不能这么问,两个方向的人,谈什么远近呢...
更何况......
“我于她而言是定心药,不会论成输赢。”
寻不出是何时,让她有了说这番话的信心。
也许是那日在梦里,不知徐贴来的吻吧......
哒——
“嘿!”
随棋子落盘之响,秋桐音扬眉,将林观鹊杀了个措手不及,取笑道:“跟她输不输我不知,但这棋你已经输了。”
棋盘纵横交错,子才盖住半数交点,林观鹊输得很快,路路不通。
盘上之况惨烈,林观鹊没半点不快,反而高兴:“百余年没有同人手谈,又遇秋姐姐棋艺高绝,是步步维艰。”
“你既然知道我棋艺精湛,怎么还打迂回之术?”秋桐音失望道:“亏我还以为你要来一招以退为进,结果毫无规律地铺了一路,只是在铺。”
林观鹊不作解释,之说自己糊涂:“秋姐姐太高看我,我自知自身有几两功夫,有胜算才有斗得必要,眼下的必败之局得留存余力。”
输家未必就当不得,她一向不喜欢赢得太惨烈。
秋桐音在盘前楞了稍许,终是回归平静,叹说:“唉,不论如何,也总算是赢了一局。”
总算?林观鹊眼睫小颤,猜道:“莫非秋姐姐是下不赢镜神司?”
“她那两下子...哎哟...”秋桐音紧闭双眼,似不忍睁眼瞧,只是提醒着:“你这精雕的大猫棋可别拿她面前去,说不准下刻就是一堆灰,我现在都用最次的木头,好久没摸着你这等天青玉了。”
往细了说,似乎是棋子时常被劈成灰烬?
林观鹊眸中一动,神情将棋子递在秋桐音眼前,如同邀约一般:“不妨我教姐姐雕刻,若姐姐的棋子也像这般,或许镜神司就舍不得将它们变成粉末了。”
这可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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