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灌入,撩起林观鹊耳边垂下的发丝,从云梯下冲入上界的风带着冬尾的寒气,迫使她睁眼。
昔日云梯大开之时,尚且清风和煦,若非来人相熟,可不会令她这般清醒。
在外的步子停顿须臾,又向回折返。
人还未见,呼声先来:“神司。”
一声入耳后,长缺叶才跨入一步,靠在门框边,向她卖起关子:“这可是个熟人,可要动身瞧上一眼?”
“熟人?”林观鹊一时没明白这道称呼,稍作反应:“除了你们还有下界往来较多的几位,可没有能称上熟人的。”
她相识的人之中,并无人所含杀意如此厚重。
“面熟之人。”长缺叶更正,又向林观鹊这边走来几步,依旧不说来人是谁,压低声音似在,将铺垫做足:“你不久前刚见过的。”
不久前...林观鹊回想起下界之行,她在下界见过不少人,要说面熟,可有十多数。
若按以往,长缺叶最多自己去瞧上几眼后回来评价一番,只有登梯超过一半的人才会被领到她跟前来。
杀意显重者,大都会直接被弹落默海,根本不必知会她,今日倒是稀奇,瞧长缺叶这副模样,应是希望她能挪去看看。
迎面又来一波凉风冲入殿中,林观鹊扶椅起身,整理好手腕处翻起的衣袖,“难得见你对人有兴趣,那便去看看吧。”
殿外云层急推如浪,天幕翻白,霞光时显。
约莫十步后,林观鹊停在平台正中,来风穿过她料交叠的缝隙深入皮下,她细细感知,
“三层了...修为不错,但这股子杀意显重,叫人背脊发凉。”
如此速度,和不知徐登梯那会的能力所差不多,可惜心境不安,不然也是个可造之才。
再度步去,林观鹊至云梯边缘驻足下望。
云梯连接下界与天幕,在上的人视线不受阻碍,能直达最底,而登梯之人则上一层能瞧清一层,余下皆是模糊。
云梯之上的女子灵活应对着阵术的攻击,其身轻盈无骨,挥剑却有劈天撼地的架势。
“是她...”林观鹊倒觉意外,长缺叶说得还真不错,这张脸的确相熟,那日闹市在她面前停留过。
“神司应当能瞧出她的剑意是何。”长缺叶在侧说。
顺着指向,林观鹊才从面容上移开,不过一道格挡显现的剑意,便让她全然撩开眼皮,她颇觉诧异:“怎么会是苍生剑意......”
苍生剑意比守护剑意要更为难寻,且得道者最易成神,不止是她,四神之中掌此剑意的还有秋桐音。
“神司应该和我一样疑惑。”长缺叶打断林观鹊将出的质疑:“苍生剑意能唤醒生灵,生机勃发,蕴含守护与福泽,心存万生者方可得道开悟。为何最清净磅礴的剑意,会含有这么重的杀念。”
林观鹊不觉间拧上眉,瞥向侧边的目光颇具深意,“你叫我出来瞧,又何必卖这些关子。”
“不是卖关子,而是想求解。”长缺叶着急解释:“唉,我连她出现在这都绝稀奇。”
长风过发,人像更近,云梯四层已开,待身上又添新伤的女子踏足。
林观鹊瞧出不妥,倒显忧心:“她的躯体是凡胎肉身,虽有灵力,却无灵骨,若再不塑造骨架,她的肉/身恐怕撑不住她的力量。”
才闯至四层,力量依旧盛极,可这副身躯已经难以支撑。
“有人天生具有灵根,有人的灵根需后期开悟后生长,尚浅是哪一种?”林观鹊问,她想,长缺叶应该多少知道有关尚浅的事,不然也不会任由其上闯云梯了。
长缺叶双手掐在腰侧,看向逐渐艰难抵御的女子,长叹道:“她也算是个布衣天才,虽天生有灵根,却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当年仙山嫌她无天赋未收。
她索性自行参悟,做了一介散修,借着还没有幼苗茁壮的灵根开悟修行,吃比旁人更多的苦走到今日,麾下的将士都很倾佩她。”
这番话说得顺畅,林观鹊感觉到很不一样,不禁笑言:“你貌似对她青睐有加。”
要说长缺叶做起事来可要比她还不留情面,这回拉着她出来瞧不说,还在如此重的杀意之下未开驱逐阵术,属实不寻常。
长缺叶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袒露旧事:“以前清怀快饿死的时候接过她两个饼,同我念叨过,那时求着我要去谢谢人家,我就认识了她。
清怀过去何其可怜,那时要没吃一口撑着,可能等我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死在大雪之中了。”
“还有这段故事......”林观鹊竟是第一次听,心下了然,“难怪你对她如此不同。”
尚浅的救助,也算是间接促成了清怀得道的机缘。
“欸!”长缺叶就怕林观鹊多生猜忌,一刻不停地强调:“可不是瞒着你,你那时候闭关参悟造梦天机,我连你人都见不到。”
“而且。”长缺叶话锋一转,又回正题:“我觉得她不同,并非是因为清怀的话,昔日在下界打转,有幸见过她带兵剿匪,极有才智谋略,又能顾全大局,在百姓眼中威望颇高,这样的人却被人间的先帝忌惮,处处受制,直到竹尘即位,才将她调至帝城。”
“竹尘...”林观鹊低声呢喃,难怪那日得见尚浅在一众人中出面,“如今她应当正蒙圣恩,今日怎得想到跑来登云梯了。”
“也许她不喜欢帝城的尔虞我诈,想要来避祸,也许另有所求,又或许......”长缺叶说到此处便停下,向林观鹊挑了挑细眉。
没说出的话,两人心知肚明,虽可能不大,但要说是竹尘派来试探,也能说得过去。
再来的风声弱下不少,林观鹊的目光向下而去,在慢下的剑法中瞧出好几出显露的薄弱点,低叹一声后,说道:
“她至多在第五层,再摧残她肉/身我也难救,既然相识,你去同她好好聊聊,将她请下去吧。”
尚浅的修为不错,力量磅礴,剑意不寻常,很适合做神殿的织梦者,虽很是惋惜,但到底无法更变杀意过重的事实。
她确实好奇为何如此,求一个答案,也好削弱自身的惋惜。
长缺叶稍加思索,尚未动身,“我倒是了解她一点,她应当想知道自己的修为能走到哪里,倘若停下,可就是浪费了她登梯的这一口气,她还没到极限,我再等等。”
看向尚有余力应对的女子保持对峙姿态,毫无退缩之意,林观鹊微微点头,“好。”
历来登梯之人无论成败,都以上阶的数量为傲,一旦迈上云梯便生死自担,此为求道者的必经一步,可不成功,却应给予试错的机会。
眼看尚浅还能支撑一会,林观鹊回想那日见闻,将心底的疑惑问出:“那日在下界,云都嘴里蹦出来的话,是你千里传音说得吧?”
她可记得吩咐长缺叶待在神殿,怕是中途跑下几重天瞧她的热闹了。
“哈哈...”长缺叶笑了两声,摸了摸脖子,笑容献媚:“我就是传达了一下我的意思,话还是他说的,这不是我不放心.....
云都那家伙要开口,在场的那些人都得被骂得下不了台,我这不是怕没留余地,铺垫不当,让你不好做你想做的吗?”
字里行间全为林观鹊而想,只字不提自己擅离职守。
虽说长缺叶时常没正形,倒也知道留有后手安排人替她做事,自己跑开也相隔不远,不会误正事。
林观鹊正是悉知其特性,才懒得与长缺叶翻旧账算个分明,撇开脸后淡声说:
“看来那日你也见到尚浅了。”
“嗯。”长缺叶点点头,“所以啊...我知道你会对她有些兴趣。”
岂止是兴趣,林观鹊背过手,躲去灌入袖口的凉风:“凡胎肉/体走到今日,心中信念坚实,是做织梦者的料子,可她迸发出来的力量却含有这样不清的意念,着实叫人惋惜。”
云梯久久不开,来者是个如此得她心意的人,却偏偏触及最不能碰的部分,叫人如何想都得赔上几声哀叹。
“我知道你惜才,所以啊,真得叫你瞧上一眼。”长缺叶咧开唇瓣,也不知是不是专为给人添堵,多做强调:“真够可惜的。”
话音刚落,林观鹊还没抬手去敲打唯恐她安逸的人,来风骤停。
尚浅拿剑撑着身子,艰难从第四层挪步,踉踉跄跄已分不清前后左右,剑上所见的红色,是她从手臂滑落而下的鲜血,她手臂发颤,却将剑紧紧握住。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在静默中为人捏出一把汗来。
走过第四层,只要撑着夸上那道台阶,便算到达第五阶。
她只需要撑着走上去。
走上去,便算登五层梯。
步子挪动,留下血染出的脚印,却也使得脚底打滑,在下一刻失去重心。
砰得一响,尚浅在毫无支撑下倒向地面,却只是稍稍发懵后便恢复清醒,溢出伤口的鲜血更多,分明是更痛之举,却叫她流露笑容。
这一份狰狞的表情伴随她挪动,她撑起身,手膝并用地向前去,血肉相扯,丝毫拦不住她拼命爬向上一阶层。
她撑着身子向上搭手,而后抬腿费力攀爬上第五阶层,大幅度的动作使她痛得屏住一口气息,“嗯...哼...”
待全身爬上阶梯的时候,还有半截衣摆挂在外边,可她顾不得这些细处,匍匐在地,大口喘息着。
许久没有等来将她击落的阵法,尚浅才睁开眼睛,她微微侧目去瞧,入目便是一抹白影,那一抹亮色,挡住了上面数道未知,在不足一臂处落地。
林观鹊半蹲下身,向尚浅伸手相扶,她确实倾佩尚浅的执着,无论成果如何,这份不屈都让她有下云梯来的理由。
她既有疑问,不如亲口说。
尚浅却未借力起身,为此举热泪满盈,她在身上还未染血的衣料处颤颤巍巍地擦拭双手,将眼前向她伸来的相扶之意郑重其事捧住。
她在林观鹊掌心处贴上自己的额头,俯身最低,口齿中冒出几字,艰难却虔诚:
“神司,尚浅想做...您的...徒弟。”
“请您...一定...收下,收下我...”
晚了晚了,下一章15号更。
最近搞论文的数据表格,还有分析,最近在不停地改,脑袋要炸掉了,等我18号初稿通过之后,给宝贝们连更几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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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苍生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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