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荣荣自家盖的小楼很敞亮,有一大片露台。
夕辉晚沐,春风习习。
自台边眺望,近处是县城的生活气,展眸又能见远山。奇秀山峦披着云霞,静看天地万物。
露台中间一张原木茶台,没有过多雕琢的痕迹,半边放着茶海,另外半边是家用的咖啡器具。
刚才,大伙儿应该是正凑在这讨论节目的。
简单的寒暄介绍过后,宁逸让他们继续,用眼神询问季暝秋喝什么,季暝秋要了半杯咖啡,没加糖和奶。
“荣荣,咱们今儿晚上能去祠堂拍点实景吗?”说话的是团队摄像,叫大海,“晃晃悠悠的纪实感那种。”
季暝秋喝一口咖啡,寻思:这不是恐怖片作死套路么。
好在王荣荣不想作死:“祠堂在下面村里,那地方事发之后一直没人去,乱闯也不知安不安全,我爸今天去跟村委会打招呼,明天咱们再去吧,大概还能采访村干部。”
“季教授和小宁总还不知道细节呢,你给讲讲。”顾得吩咐。
然后,王荣荣就着春日傍晚的风,讲了段让人嘬牙花子的过往。
事发地点是个叫六龙村的地方,出事那家曾是个大家族,姓霍。听说几十年前经过动荡,人丁稀落。到这代,宗族只剩一脉单传,空守着一间老旧的祠堂。
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家虽然落叶归根在六龙村,但祖上积攒下来的资源和人脉遍布四海,有在国外有发展得很好的生意。
以至于霍家旧宅常年没人,隔几年,本家才会回来看看,顺便给村里捐赠些钱财。
四年前,霍先生回家过年,不知怎么变得很怪,神经兮兮的。他每天晚上去祠堂拜祭先祖,还不让人跟着。一连好多天,弄得祠堂烟雾缭绕。
当时,村民传说他是在国外沾染了什么诡术□□。
终于,有天半夜,霍先生把自己关在祠堂里点了一把大火,等村民发现不对劲,火光已经冲天,手忙脚乱地灭火把人弄出来,人早没气了。
王荣荣说到这,顿了顿,乌黑的眼睛看着季暝秋跟宁逸,神秘兮兮地问:“您二位猜怎么着?”
那两位对视一眼,又都看向她,一对儿捧场好听众的模样摇了摇头。
姑娘咽了口口水:“听说当时去救火的人都看见了,霍先生身上的肉给割得一条一条的,法医说那是他自己动手割下来的,更要命的是,他不仅自己割肉,还把它们放在火里烤,吃下去不少。祠堂里面,满墙都是他用自己的血画的符,完全不知写得是啥……”
这不是中邪了还能是什么?
王荣荣说到这,把虚张声势的神色收敛掉几分,脸上显出很淡的伤怀:“那地方偏僻,又是夜里,火烧起来,被风一带,就连一大片,祠堂隔壁的住家……是对老夫妇,没逃出来,呛死在家里了。”
事情到这里还没完。
这之后,经手过案件的村警、法医开始接连出事,很多人家外墙上、大门口出现过“鬼画符”,起初还有人查,可那玩意没人看得懂,不知不觉谣言起:说什么冤魂找替身的;老两口枉死不甘心的;还有说霍先生其实是在献祭,祭品少了,邪神不满意,继续选倒霉蛋的。
闹到最后,多人辞职转行,那破败地方越发阴森,慢慢就没人靠前了。
“哦,对了,”王荣荣往楼梯口看了一眼,见家里长辈没上来,压低了声音,“听说县局直管的副局长两年前病死了,私下都说,是给方死的。”
宁逸问:“霍先生有老婆孩子吗?”
王荣荣说道:“有是有,可本来就不大回来,出了这事儿,更不回来了。他家的生意倒是没荒废,好像一直是霍太太照看,而且她念旧,时不时捐钱回来,他们村儿的路,都比邻村的平整,明天你们就看见了。县城新扩建出的公路,也有他家赞助的份儿。”
老公死得不明不白,还时不常拿钱回来,这对劲吗?
乍听不合理,但放特定的环境和价值观下,似乎又能说通……
“荣荣——叫你同事朋友下来吃饭了!”喊话的是荣荣妈。
王荣荣应声,招呼大伙儿下楼。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还剩下一抹残辉。虽然怪事当前,季暝秋还是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满是自然味道的空气,觉得环境真好。
一楼。
荣荣妈和外婆张罗了一大桌子菜,豪放的大碗大碟盛着鱼肉青菜,还有自家熏的腊排骨。长辈们张罗年轻人落座后,就撤了,说是坐在这儿会惹小朋友们不自在。
果然,饭桌上没有长辈,年轻人就不拘谨。自己夹菜、自己盛饭,根本不用王荣荣这个主家照顾。
就连宁逸这个自称烧包的公子哥,都随遇而安地捧着个不锈钢饭盆,往嘴里扒饭,没什么骄矜气。
饭吃到一半,大海抽冷子撂筷起立:“这么好的菜,怎么没酒呢,我去前头小超市买啤酒,谁喝?”
“谁说没酒,”王荣荣颇有些得意,端起手边的一次性纸杯晃晃,“你们都没喝出来?”
人手一杯。
都没喝出来。
大海乐了:“别逗了,妹子。哥哥我年龄28,酒龄28,你说这是酒?离愚人节可还好几天呢。”
“是酒味淡了点,但也有二十来度呢,要是觉得没劲,我拿点家酿的米酒给你尝尝?”
“那感情好,我得赶快端杯去敬咱妈和咱姥姥,张罗这么多好饭菜。”
姑娘笑着到后院打酒去了。
季暝秋看看杯里有点像苹果醋的饮料,又喝了一口,咂么咂么嘴——还是没尝出酒味。
放下杯子,他晃眼瞥宁逸,顿时惊觉他不大对。
宁逸本来唇红齿白,一副祖国大好青年的模样,这会儿脸色已经白得有点吓人。他依旧端着饭,但没吃也没动,呆愣愣地看着杯里的酒。
季暝秋突然想起来了,宁逸前几天随口跟陆琴提过——他不能喝酒。
居然是真的不能喝?
“酒精过敏?”季暝秋低声问,“给你倒杯水,代谢掉就好了。”
宁逸这才回神,把饭放在桌上,拉季暝秋:“不用,”顺势在对方手腕上借力起身,“歇会儿就好了。”
他的手在抖。
宁逸一站起来,顾得立刻跟着起来,两步到近前扶着他:“季教授吃饭吧,我照顾老板,他喝酒头疼,睡一觉就没事了。”然后二话不说,扶人上楼去了。
王荣荣打酒回来,发现桌上离席两位,一时纳闷儿。
大海咧嘴:“惹祸了,小宁总不能喝酒。”
一句话,把姑娘吓得六神无主——还没怎么着呢,先把老板“暗算”了。
她手足无措,想上楼看看,又怕不合适,检讨自己做事欠妥:那酒度数不高,也该提前说一声。
季暝秋见状,安慰道:“不知者不罪,他不会怪你的。”
另一名同事接话了:“就是,我看小宁总不是小心眼儿的人,咱们算上Good导在内,一共也就跟他见过两三面吧,明儿见面道个歉就是了。”
顾得也曾经说过,团队还在磨合期。
季暝秋敛下眼眸:但他那么笃定宁逸是喝酒头疼。这是乙方的公关艺术?
还是二人其实比众人眼见的要熟……
想到这,他忍不住看向楼梯的方向,却只见夕辉里漫散的漂浮粉尘,自由自在的。
宁逸进屋,立刻直冲卫生间催吐,吐到没得吐了,喝下半瓶矿泉水,又重新来一遍。
顾得帮不上忙,只得拿着水,虚扶着他,满脸焦急。
宁逸总算把喝下去的半瓶水也吐干净了,漱口,站直身子拍拍顾得紧绷的手臂:“没事。”
“要不要回去?”顾得不放心。
宁逸往床上一躺:“酒驾回去么?我带药了,”他深吸口气合上眼,像是感受什么,片刻才睁开眼问,“对了,刚才上楼的时候,你听见王荣荣爸爸说话了吗?”
顾得感叹,您了都这模样了,耳朵依旧挺长:“听见了。”
楼梯旁,是王家长辈们吃饭的小间儿,二人鸟悄路过,正好听见荣荣爸小声说:“上头的意思是,让村里应付他们拍个节目就赶快打发走。”
“晚点你去查查,注意安全。”宁逸道。
顾得点头应了:“那你歇会儿,我去下面照应一句,省得他们来搅合你清静,”走出两步还是不放心,又扭头嘱咐说,“有事赶快给我打电话。”
宁逸扯出丝笑意:“行了,啰嗦。”
有顾得下楼,好歹让惴惴的几位安心把饭吃完了。
但出了这么个插曲,喝酒插科的心思半点都没了。
依照行程,众人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往六龙村去,于是干脆散伙,早早回屋休息。
县城里的好处多得是,比如:地只要能批下来给你,你钱多,盖摩天大楼都没人管。
所以,王荣荣家房间多。
这丫头做事有欠妥当的一面,但也有细致入微的一面——她得知小宁总和季教授来了一场所走就走的旅行,第一时间到超市给二人买了居家服、毛巾、牙刷。
季暝秋洗漱完毕,准备开躺。
他上身穿着自己的打底白T恤,下身不穿不合适,还穿商务休闲裤又不怎么舒坦,只得不客气地穿上王荣荣给准备的睡裤。
坐在床上望天片刻,有点不放心宁逸,想去看看,转念又想,对方八成是休息了,冒然去,多有打扰。
索性关灯睡觉。
卧室里有一扇豁亮的大窗,当中是块固定死的玻璃,左右两边有两扇可以打开的窗。
难得没下雾,季暝秋就没挂窗帘。
他摘下眼镜躺在床上看星星。眼睛高度的散光,让星光的锐利散开,光晕变得很朦胧。整个世界都变得梦幻柔和,天上的晶亮变成无数遥远的晚灯,让人心静。
没多久季暝秋就困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被一阵轻响吵醒了。
迷迷糊糊睁眼,天光很暗,还是夜里。
他揉着眼睛看窗边……
只一眼,睡意全无,寒毛顷刻自后背炸到脑袋顶,全都立正站好,没有一根是趴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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