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营的卧室里,十七岁的少年正埋头读书,门铃响了,一个少年探出头进来,蹑手蹑脚的轻轻走近。
只可惜他还没吓到对方,那少年眼也不抬:“别恶作剧,如果你不想被我的枪干掉的话。”
克因拿下宁炽手上的书,凑近扮了个鬼脸:“我是来和你报喜的,前天的八级资质测试不是出来了吗,你上榜了!怎么样,高兴吗?”
宁炽:“都是要打仗,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克因见他这么冷漠,不禁嘟囔道:“真扫兴。”
宁炽没理会,夺过自己的书放回了抽屉,又从里头拿出了一个方状的黄纸包,递给了克因。
他微微紧抿着嘴唇,拧了拧眉头,一副脾气很不好的样子开口:“对了,前天我妈给你求了个护身符,据说是放在佛堂里开过光,她让我拿给你。”
半晌,他又警告般的补充道:“敢嫌弃你就死定了。”
克因接过纸包,小小的一只,感觉非常可爱,在手里玩赏几下,他咧开了嘴:“替我和伯母说声谢谢。”
宁炽“嘁”了一声,随意的摆了摆手。
画面一转,漆黑的山道上,两个少年飞速狂奔。
荒野之中,引擎的轰鸣声如同雷鸣一般滋滋作响,一群机甲跟在他们身后,庞大几十倍的身躯脚下气流涌动,不到片刻功夫,便已临至两人的后背。
他们瞧着唾手可得的猎物,不知不觉放缓了速度。
似乎发现了有趣的玩法,几架机甲若即若离,磁动刃近宛如铡头刀般,偶尔架在两人的头顶上,偶尔又稍稍偏移,转到了脖颈。
察觉到了深刻的戏弄,少年咬着牙侧头,对准上方扫射。
只是,这种扫射对于一堆铜墙铁壁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而很快,能源枪的显示屏中传来了能量枯竭的报警声:“警告,警告,能源不足,能源不足。”
两人面面相觑,愕然一瞬,前方的少年推开他:“阿炽,快走!”
“不,我们都走不成的。”宁炽脸色灰败,咽了咽口水,“你知道被抓进去会有什么后果吗,要走咱们一起走。”
“来不及了。”
一群机甲轰鸣着包围两人,宛如无数只在天上飞行的苍蝇,克因把手中的枪递给他:“这是最新型的防爆枪,可以击穿任何金属材料,你拿着这个枪,找到我们的队列后,就快点离开吧。”
宁炽想说那你呢,可他刚拿稳枪,对方就拿着能源枪冲了出去。
似乎是每当这种危机关头,总要以牺牲一人为另一人保命收尾,得到了能源枪的宁炽最后还是走出去了。
他像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大脑空白,只能沿着一个方向机械般的狂奔,荒郊野岭,炮火不断在他的周遭震荡,轰鸣,眼前的一切浑浑噩噩,连绵不绝的风景与他擦身而过,落日西下,再没有了尽头。
他也不知道那时爆发了怎样强大的潜力,直到与战营的援军相遇,他恍若一个溺水的鱼,没了氧气,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那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再醒来时,晋越拿着检查报告,通知他变成了一级残种。
而宁炽只是沉默。
他的性格大变,身体素质大不如前,直至又一次执行任务时,碰见了已是对手的克因,他才从那场噩梦般的任务中缓过了神。
阴潮的地下室,恍若一道灯光打在了地面上,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扯的泾渭分明,克因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自顾自点燃。
烟雾朦胧了视线,他深吸了一口,冷冷道:“宁炽,你不应该来这里的,十年之前,当你发现“人造体”时,你就应该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龟缩在战营里,这不是你能够左右的事情。”
“连你也来劝我,”宁炽皱了皱眉头,无奈的苦涩涌上心头,“这个世界真是奇怪,我只是想要调查出真相,可还没踏出一步,却总会受到旁人的质疑和劝退。”
“难道我会害你吗?”克因严厉道,“宁炽,你太固执了,比起知道真相的死,我更希望你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活着。”
宁炽毫不退缩:“你以为我现在还算活着吗?”
他的目光略微失神:“只要闭上眼,我就能看到,那么多人在对我招手,他们在喊着我下去。”
“我忘不掉,一直,一直……”
林煜掩护所有人出了大门后,便又转身折返,身后的凌悦似乎呼唤了句什么,他并没有搭理。
只是刚到门口,顺着阴潮潮的暗道往里看时,他僵住了脚步。
映在那双漆黑眼眸里的,首先是那个高大的男人。
然后,他便看到,这男人走过去,将青年紧紧抱在怀里。
他们搂的那样紧,那样的密不可分,仿佛没有什么东西令他们分开。
甚至,宁炽根本没有反抗一点。
林煜握紧了拳头,喉咙突然发痒。
有一种原始而直接的**在脑海里迸裂。
他突然很想再次让刀刃上染上血一般的鲜红。
被抱住的宁炽也很莫名其妙。
克因这家伙,忽然莫名其妙的嘀咕什么“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后,就招呼不打一个的搂住了他。
他本能的重重的锤了下对方的肚子,克因闷哼一声,却没放开手。
他低声咒骂一句:“我可是你的老朋友,你这样对我可是会遭天谴的!”
宁炽推开他,面无表情的整了整衣袖。
他和克因算是十年老友,就算效忠不同的部门,成为敌人或者是朋友,但四下无人的时候,还是可以平心静气的谈一谈的。
不过令宁炽意外的是,这么多年过去,对方的臭脾性非但没改,反倒变本加厉,更加的幼稚无聊。
宁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克因苦笑一声:“你张口就要我回答恶魔区的高度机密,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宁炽道:“那就说说你知道的。”
克因:“……”
他忽然扭头瞧了眼门口的黑暗之处,嗤笑一声,话语比方才的声响大了不好:“好好好,真拗不过你,不过我说了实话,你可别生气。”
他的神色转为严肃:“其实,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那位赫赫有名的科学家的确不是被我们俘虏的,而是,自愿出逃到了恶魔区。”
世界上有些不同阵营的人,总喜欢在各自的领域里孤独而又灿烂的活着,一旦感受到了威胁,或者是失去了生活的乐趣,总要想一个办法来修复生活中被破坏的平衡。
“张教授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是华夏区乃至整个地球都久负盛名的科学家,听说所有的资源都优先朝着科学院倾斜,所以几乎没有人会觉得,他会放弃这种优越的地位来到恶魔区。”
“可宁炽,如果,在你们这些战营的人当中,有人想要他的命呢?”
“这不可能。”宁炽皱了皱眉头,“科学院算是最为安全的地方,谁能威胁到他?”
但他随即哑声了。
他想到了一个人。
克因哈哈笑了:“你也猜出来了吧,那我就放心了。”
“恶魔区并非你们想象中的那么污浊,相反,由于宗教文化的不同,很少有人能团结一致,与其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工作会受到性命的威胁,那还不如去一个危险的地方安全的工作。”
“怎么样,要不要改投我们。”他眨了眨眼睛。
宁炽冷冷道:“我看是你被这些洗脑的首领们同化了,以为谁都被你打动。”
“哈哈,你果然还是那样的臭脾气,也不知道你变成残种后都经历了些什么怪事。”
克因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ID,你应该知道怎么进禁网吧,输入后就可以直接找到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等!”
宁炽在他身后喊住他,“克因,我们这次行动,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对方没有回答他,却只是摆摆手,转身离开。
这群人刚走,林煜便从阴影处走出,宁炽惊讶的同时,发现他似乎脸色不太好,顿时走过去关心。
林煜摇摇头:“我没事,但我很关心哥哥你。”
宁炽方才就清楚,克因这个人虽然顽劣,但绝不会对他痛下杀手,他心想说了也没什么,便道:“实话告诉你吧,这个人是我的一个旧友,只是我们分道扬镳后,就很少再见了,我只是停下来,想问问他的近况而已,他没有恶意的。”
“哥哥好像很了解他?”林煜问道。
“说了解的话那也太见外了,”两人便往外走,宁炽道:“同期做训练生的时候,我们就认识,那时候,我,晋越,还有他,三人可是……”最好的朋友呢。
只是,就在这关键时刻,宁炽忽然止住了口。
“怎么不说下去了?”林煜问道。
“没,没什什么,”宁炽挠了挠头,“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值一提,说出来也没有多大意思,你肯定不会爱听的。”
“不,”少年却否定道,“我很想了解哥哥的过去。”
林煜清澈的眼眸好似氤氲着雾气:“我只在小时候见过哥哥,可也只是短暂的一眼,那就变成了我最宝贵的记忆,可这些人却霸占着你很长的过往,这令我感到很嫉妒。”
宁炽愕然。
这少年有时候说话过于直白,真是叫他难以招架。
审视过去的自己,宁炽颇为好笑,他真有这么好吗?
冲动,莽撞,还有些动不动就上头,顶撞上司的小脾气,说的好听一点叫做意气上头,说的不好听呢,那就是叛逆期发癫,热血中二。
林煜怀念的那个过去的他,说不定只是一个定格瞬间,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变得丰满美好,不可捉摸。
宁炽歉意道:“关于记忆,我真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真的不能给我点提示吗?”
林煜却死都不松口:“哥哥忘记了就忘记了吧,不是什么太美好的回忆,根本没有必要记住。”
这小孩可真倔啊,宁炽心中叹气。
如果让他硬想的话,他可能到万年痴呆都记不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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