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她玩得来一点，所以拍的照片也很多。”
“哦——这样啊。难怪，不然李若薇不在你也不会来吧。”
夏橙谧正欲说些什么，突然手机亮了一下，是李若薇发的消息。
李若薇：[语音]
夏橙谧点开语音，只听李若薇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有些哭腔：“橙子，我想给你打电话。”
夏橙谧看了眼还在翻相机的唐依可，走到阳台那一块拨通了电话。
李若薇秒接：“橙子——”
“怎么了？”
“我外婆刚刚走了……我就想给你打电话，我现在好难受好难受。”
夏橙谧对李若薇的外婆有些印象，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李若薇很喜欢她。早几年她身体还健在，经常给李若薇织手套毛衣，李若薇拿到还会找夏橙谧说很多暖和喜欢之类的话，还总是会让她回想起自己已经过世了的奶奶。
“嗯……”
“我刚刚怕爸爸妈妈难受憋着没哭，现在跑过来上厕所憋不住了……你知道吗，我今天早上看到她的时候都难以想象她变成了这样，明明上次去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李若薇边哭边说，夏橙谧就安静地听着，听李若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有些心疼，便出声安慰几句，直到李若薇慢慢平复心情。
“橙子，谢谢你听我说，我现在好受多啦。”
“那就好，我还怕你出不了厕所呢。”
李若薇破涕而笑，低声骂了一句：“……橙子！”
“好啦好啦，洗洗脸，想开点，人都是会老的嘛。”
“我可不想老，”李若薇边洗脸边道，“你也不会老，大家都不会老。”
这边的夏橙谧沉默了一会。
“……嗯。”
……
挂断电话。
门被夏橙谧打开。
“这么晚了，干什么去？”唐依可问。
“随便走走。民宿里。”
“注意安全呀。手机别静音。”
“哦……我去去就回。”
每当这种时候，夏橙谧才会觉得时间流逝得很快。她一想到自己好像昨天才入学，今天就已经过了一个学期了，就不得不再想到之后。
出了门，夏橙谧又不知道去哪，只是不想单纯坐在床铺上发呆。
她又一想，民宿中间好像修了小院，只不过早上的时候她没时间去看。刚刚听李若薇倾诉后自己也难免有些感染到了她的情绪，便忽然想出来走走，没来由地——不如干脆去楼下的小院转转。
似乎怕被发现，夏橙谧蹑手蹑脚地下了楼，转一圈终于又转了出来。
隔着玻璃门，夏橙谧可以看到门口的假山和植物立在那里，像是在进行一场有关于宁静的派对，在这样的夜色之中。
夏橙谧欣喜地推开玻璃门，一阵寒风吹来，打乱了她的头发，而她却浑然不觉，毅然决然地走入这片夜色。
夜晚的时光很长，很安静，让她有足够的空间放空自己的大脑，让自己的思绪飘入任何地方，甚至飞向宇宙。
毫无疑问，这一刻，这一方小天地是属于她——
“阿嚏！”
的……？
冷不丁听见有人打喷嚏的声音，夏橙谧一个激灵，转而又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就好像是……
夏橙谧朝声音源头走了几步，在植物之间看见站在那一头高高瘦瘦的人影。
“安冰蓝？”
安冰蓝嗦嗦鼻子耸着肩，转过身来看了夏橙谧一眼，眼里似乎并不疑惑，倒像是早就料好。她就好像是在心里演示过很多遍一样熟练地开口问：“你怎么在这？”
夏橙谧：……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我随便转过来的。”
“哦……”安冰蓝见她酝酿一会还真回答了自己下意识问的问题，不禁笑了一声，“我也是。随便转转。这儿还挺好的，就是有点子冷。”
她在这待很久了吗？
夏橙谧见一旁有木制长椅，便坐了下来，边道：“有点冷就回去吧学姐，这大冬天的还只穿这么点还出来晃。”
“我就不，”安冰蓝说着，坐到了长椅另一边，就着夜色看夏橙谧就好像蒙了一层黑纱一样看不真切，倒是让安冰蓝更加明目张胆了起来，“手给我。”
“干嘛？”夏橙谧疑惑道，伸出手来，被安冰蓝轻轻握住，霎时间夏橙谧就感受到了安冰蓝手心传来的温暖。
“你的手比我的手还凉呢。”
夏橙谧闻言下意识抽回了手，只觉得脸上烫烫的，还好对方看不清，便又假装无事道：“随便你。”
安冰蓝莞尔，扭过头去不再说话，继而又抬头看向夜空。
月亮从云层中穿出来，给静坐在长椅上的两人洒下一片月光。冷风飒飒，安冰蓝扯紧了身上单薄的羽绒服，偷偷看了一眼身边坐着发呆的人，不想先道再见。
她们就好像在进行一场没有事先说明的约会一样，两人都不想就这样散场。
只听夏橙谧突然问：“你……是怎么看待生死的？”
“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安冰蓝闻言有些担忧，“家里出事了？”
“不算，”夏橙谧淡淡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会怎么想。”
和李若薇通话之后，夏橙谧不由得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回忆起自己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家里的黄狗，狗尾巴草，傍晚的呼唤，端上桌的菜肴，还有清晨奶奶给她梳的双麻花辫。
一切的一切都如细碎的尘埃一般被岁月抹去，而仍旧遗留下来的只剩下了记忆。
她知道，即使天人有别，也要有将思念寄托的归宿，可惜事实恰恰相反，血缘虽不会断，但联系可以被人为斩断。思念无法安放，只能将这样强烈的伤感再次埋在心底。
“哦——你真是很喜欢想这些问题啊，”安冰蓝拖长音说道，一边往后靠在长椅上，“依我看，生和死没有区别。”
“没有区别？”
“嗯，生是存在的形式，死也是存在的形式啊。就好像是硬币的两面一样，”安冰蓝说道，“只不过在较长的时间里，我们都是以‘死’的形式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夏橙谧听到这种正儿八经的话是从安冰蓝口中说出来的，总是会觉得不着调。
可是她每次又很想听听安冰蓝会怎么想。
“你是这么想的吗？”夏橙谧凑近了问，虽然看不清，但安冰蓝能猜到每次她们聊起这种话题的时候，夏橙谧的眼睛里总是闪着光，就和现在一样。
夜色掩盖了所有可以被肉眼观察到的景象，但又使得其他感官格外敏感。
就连尽力控制的呼吸声在夜色的凸显之下都有些欲盖弥彰。
“……嗯。”
“死永远是生无法跨越的长度，也是生者无法抵达的彼岸。怎么寄托思念？如果有遗憾呢？”
安冰蓝闻言轻轻敲了一下夏橙谧的脑袋，微微抬头示意她往上看，边说：“你傻呀。”
夏橙谧抬头看去，只见一轮皎皎明月。
“说到底思念都是因为过去创造的美好回忆，这些回忆不都藏在心里嘛——在有限的时间内好好相处过，自然就不会有遗憾喽，”安冰蓝担心她想起这种问题时太过伤感，又放低声音道，“缅怀过去是因为过去的美好已然发生，但将来仍旧有美好在等待，因此不要太伤感哦。”
夏橙谧呆了一会，轻声笑道：“我不想有遗憾。”
自奶奶逝世，父母离婚以来，她就很害怕失去自己珍视的东西，担心有一天她所拥有的离她而去，徒留一地伤感——因此她将自己内心封锁起来，小心翼翼地看待她所拥有的一切，像一个小孩舍不得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
安冰蓝没再说话。
寒风一阵一阵地刮过来。
“……好冷哦，”夏橙谧缩了缩，扭头问安冰蓝，“我们回去吧。”
“嗯，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安冰蓝的房间就在前面，正欲开门，安冰蓝忽然感觉自己的羽绒服被后面的少女轻轻扯了一下。
安冰蓝疑惑地回头，少女松开手没有看她：“……你喜欢什么？”
“什么什么？”安冰蓝看着她的样子，自觉得有意思，语气也轻飘飘的。
“礼物。我想回你一件，但是不知道回什么……”
原来夏橙谧还是很在意上次元旦安冰蓝送的礼物，看起来是犹豫了很久吧。
安冰蓝愣了愣，正打算开口，又听眼前的人说：“呃……给个思路？”
说罢，夏橙谧只觉得脸被一双手轻轻托往，夏橙谧下意识看向对方的眼睛。
“我送你礼物只是出于我的好意，你不需要以物换物等价交换，你只需要接受就行了——”
安冰蓝的手很暖和，但夏橙谧却觉得她有些生气，因为安冰蓝现在正瞪着她，这是夏橙谧没见过的表情。
接受我对你的真心实意。
安冰蓝无法说出口。
空气凝滞了一会。
安冰蓝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连忙松手拉开了门进房间：“晚安。”
“诶……安冰蓝。”又被喊住。
安冰蓝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夏橙谧抓住机会，一只手把门推住不让安冰蓝关。
“你说这话我觉得不妥——我接受你的心意，而且我也想回应你的心意。这不是等价交换，你懂吗？”
安冰蓝回头看了看夏橙谧，只见她认真地看着自己，登时感觉内心某处的顾虑被冲掉了一大半，这不由得让安冰蓝感觉到有些事自己似乎一开始就想错了。
夏橙谧虽然一直在和大家划分界限，把自己圈进自己划的圆圈里，但她——似乎并不想和自己划清界限。
随即，她又有点懊悔刚才的举动。
房间里同住的屈籁音本来想开口问些什么，听门口动静不对又噤声，等了半天似乎又没人说话。
“诶呀，是我想过了，”终于安冰蓝把门微微打开，重新看向夏橙谧，“我想想，礼物的话——”
夏橙谧见安冰蓝表情缓和了，这时就是认真倾听的样子，神情就好像是一位记录员，安冰蓝都觉得她下一秒就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记笔记了。
太好玩了。
“这么着急着送，你难道想撇清关系不想再跟我玩了吗？”
“没，没啊？”夏橙谧回。
“那就好。那我告诉你我喜欢什么哦。”安冰蓝像是想说些什么秘密似的四下环顾了一下，示意夏橙谧凑近点。
夏橙谧简直看不懂她，只得凑上耳朵听。
就听对方神秘兮兮地吐出两个字。
“……惊喜。”
夏橙谧：……
“好啦，我告诉你了，”不等夏橙谧反应，安冰蓝就往后退一步退回了正常社交距离，边摆了摆手，“小学妹晚安。”
“诶——”
夏橙谧还打算说什么，又听安冰蓝轻轻道了声：“明天见。”
说罢不等人反应，她就把门一把关上，留夏橙谧一个人买外呆站。
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惊喜就惊喜吧，还神秘兮兮的。
不过安冰蓝说明天见？明天肯定会见，安冰蓝说这话肯定还有别的意思。
是明天晚上还想见到她么？
夏橙谧想了想。
自己好像也想见到她。
这颗看见她就砰砰跳的心也想见到她。
明天也想。
后天也想。
每天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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