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杂居,活人侵犯死人的住处,死人往活人的地界留恋。这就是这个世道。
大奶奶朱颜不在,二奶奶许若鸢寻死,整个家中没了主心骨,求助新来的三奶奶也只是权宜之计。
没人指望韦湘能逢凶化吉,像针尖一样戳进许若鸢的心头,把她那张看谁不顺眼的脸硬生生扭转。
大家只是在恶毒看戏的面孔前面添了层可有可无的装饰,尽了人的本分,把所有的责任推给三奶奶,自己只顾在身后看戏便是。
三奶奶磨磨蹭蹭地来了,脸上写着不情不愿,身后的文琴担忧得像是她的三奶奶要去寻死一般。
门前空地密密麻麻站了一院子丫头老妈子,文琴撕开人群让韦湘立在前头。
三奶奶房门紧闭,外头站着个丫头打量众人之余还焦急地踱着步,等韦湘冒出头来,便不顾主仆的分别,扯着韦湘的袖子便央道:“奶奶不准我们进去,说要上吊。”
“没人拦着?”韦湘觉着可笑,眼睛一扫这院内的丫头婆子们,一人吹口气都能把上吊绳刮下来,结果密密麻麻站了一院子,谁也不敢进屋。
窗户里倒是有个模糊的影子立着,不知是想死还是纯想闹腾。
“哪有丫头拦主子的道理——二奶奶把门闩上了,我们也进不去。”立着的丫头躬身,语气平缓,像是她二奶奶寻死了很多次似的平静。
韦湘心道果然是无聊,前些日子看着还好好的二奶奶突然寻死,定然是闹矛盾了挑食,人家活得比她好多了,用不着她来。
但面上不至于一唾沫压死众人,照例和颜悦色地问道二奶奶吃了些什么,先前说过了什么,之后就遣散众人,唯独留下这门前侍候的小丫头和文琴。
敲敲窗户,韦湘往窗台一坐,裙摆提上,露出一双自由自在的脚,文琴红了脸,环顾在场没有男子,才稍平静些。
“二姐姐,我听人说,上吊变做吊死鬼,死时屎尿横流,臭不堪言。”韦湘劝解道。
文琴一蹙眉头,想着哪有人劝人活是用这法子的。
“三妹妹怎么也来管闲事,这家里没我的活路,自然是要寻死去。你只管回去吃饭休息,等那佛爷似的大奶奶来给我收尸!”里面冷不丁迸出一句,听着倒像是怨妇。
韦湘竖起耳朵听着,许若鸢气息平稳,想必还好端端地坐着,没有半点儿寻短见的意思。琢磨了许若鸢的话,想着二奶奶寻死必然有大奶奶的原因在,至于这二人究竟有什么过节,她不知道,也不大想知道,只从这话里咂摸出一个意思。
二奶奶要大奶奶来见她。
于是又笑道:“姐姐着急什么,大奶奶正匆匆地往这边来。”
“谁要她来?谁又天天念着她?她巴不得给我收尸眼前干净!”许若鸢敞开窗子,和韦湘相对,眼睛瞪得溜圆,像是月亮似的。
韦湘从窗台上下来,款款一礼:“我来得晚,不知道妯娌之间还能有什么间隙,但是今儿看见二姐姐身体康健,想必也只是小打小闹,没什么仇啊怨啊的。”
“我叫她气得整日吃不下饭你也看见了?”许若鸢说话总也夹枪带棒,打在韦湘身上却好似打在棉花上,韦湘不气不恼,笑道:“那二姐姐不跟我生气,就到我那儿吃饭,见不着大奶奶岂不是清净。”
“不见她倒叫她气顺了!我偏——”许若鸢还要再说什么,似乎意识到眼前这人是刚过门的媳妇,话说多了倒让人嗤笑,于是缄口片刻,才长吁一口气,“她真回来了?”
“我胡说的。”韦湘笑道。眼见许若鸢脸色又变,忙一把攥住她手腕扯在胸前,凝神道,“我才进这院子时,院子里乌泱泱一片人等着瞧姐姐的笑话——”
“嘴长人家身上还不许人家笑话不成了?”
许若鸢才要发作,韦湘便又跟上一句:“姐姐胸怀坦荡不怕人嘴碎,只是传到大奶奶耳朵里——”
脸上终于只剩阴云,许若鸢沉沉不语,似乎被戳中软肋。
韦湘心道成了,招呼文琴去叫周管事的,说大奶奶若是回来了就往这里来一趟,才终于安抚了许若鸢,招呼着几个丫头开了门,门外黑压压一片听热闹声儿的婆子们轰然散去。
开门收拾,又支了窗子,韦湘从正门进,文琴回来说大奶奶走前交代不用备午饭,说晚上回来吃。
“不正经女人才整天不着家,满城地跑,生怕人瞧不见她那双大脚丫子。”许若鸢呷了两口茶,摆手叫人给韦湘端上干果吃食,有一搭没一搭地细数朱颜的罪状,说朱颜伪善面孔,执意分家,不叫她许若鸢好过如何如何。
韦湘目光朝外,脸上噙着清淡的笑意:“家里男人在外,好歹有个主事的人,家里有主心骨——”
话吞了半句,瞥着许若鸢似乎并不否认,韦湘心里升起一股子异常的判断,好像有层千丝万缕网在朱颜和许若鸢之间,她这个外人看不懂。
但是她也并不想看懂,许若鸢起身忙里忙外,匆匆忙忙的样子像掩饰心神不定。韦湘告辞离去,才踏出院子,远远看见大奶奶朱颜未换衣裳,便领着几个丫头往这边匆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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