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芷凌颔首。
“少东家尽可放心,妾并非刻意扣留你们在此。只是既然此趟运镖有人设计,且镖物又被寻回在你处,想必那幕后之人不能善罢甘休;
欲留你们在府中,是因我夫君乃此地将官,有府卫保护之处,自是比客栈安全许多。且兹事体大,若还有细节想起,劳两位及时讲明,也好收集证据,与幕后黑手撇清干系。”
将那少东家略安抚下来,冯芷凌又转身对紫苑道,“快请门口兵卫辛苦一趟,先回军营给将军报个信,就说镖物之事有异,请将军若得空尽早回来。”
紫苑亦应下。
得兵卫传来口信,嵇燃立即搁下手头军务回城内。
事态果然如他直觉,并不寻常,如今又有相关人等正在自己府中。嵇燃得知,只怕再生风波。
匆匆赶来,见冯芷凌平和无恙,略放心些。
与客人冷声道:“请两位与我同行,将所有镖物带去府衙查验一次。”
临出门前,对冯芷凌歉然:“今夜未必能回,明日先莫等我了。”
冯芷凌答应,送他出门。
回内院时,紫苑忧心忡忡:“夫人,这边境荒城真是不如上京太平。”
冯芷凌轻叹一句,几无声息:“若上京真有那般太平,或许各地便无这许多忧虑。”
她忽想起嵇燃自幼辗转经历。他似乎去到哪,都不曾活得宁静过。
不论此世或梦中,嵇燃的人生,都与她那平淡无趣的人生全然不同。
一个是四处征战居无定所,一个是囿于宅院从未自由。若是两段背离的人生能稍揉作一处中和,或许各自都能更圆满些。
脑中竟突兀冒出这稀奇想法,冯芷凌反应过来,自己也禁不住摇了摇头。
能得梦中启示,于她而言应当已是大幸。
她如今要做的,不过是把握好当下。
既然原本明日出城的计划极可能取消,冯芷凌只好按捺住原本兴奋的心情,干脆带了紫苑出府,先去看那城中商铺。
店内旧物,今日应都已清空。冯芷凌心想,若察看后,于营生有适宜的考量,她恰可趁着有空先着紧安排。
才出门去,门口两列兵卫中分出两个,默不作声跟来。冯芷凌听见脚步回头,兵卫便弯腰道:“夫人,将军命我们随身护卫。”
在城内也这样小心,嵇将军实在是太过谨慎。
冯芷凌无奈,随他们去了。
到了商铺小楼前,只见里头空荡干净。老店主正在一楼柜台处,整理剩余的一些旧账本。
冯芷凌上前说明来意,并取出地契为证。
老人家忙不迭迎了出来。
“原来是您盘下了这处铺子。”老店主感慨,“倒是凑巧,老朽明日便要离开此处,正希望离城前能有机会见新东家一面。”
“不知您欲往何处去?”冯芷凌与他攀谈。
“落叶归根。”老人家笑得爽朗,“趁着身子骨还算硬朗,该回故乡看看了。”
老店主领着冯芷凌在里头转了一圈。
这二层小楼外表看着古旧,内里却处处完好如新。老店主解释说年前他才翻修一遍,将能修缮处都尽力补救过。
“来此地三十余载,用心经营这铺子也足足有十多年。修楼的木材还是当初老朽自己一根一根拖运来。”老店主爽朗健谈,见冯芷凌提及自己还没想好作何营生,便主动同她讲此处情况。
“先前开了一间小小茶肆,生意倒还过得去。后才扩了这小楼,改做瓷器铺子与书斋一同的营生。夫人盘下此处若是有意继续做买卖,最好是避开这两样行当。”
老店主叹气道,“起先进账还好,这两年逐渐不行了。北境毕竟萧条,城中人越来越少,买卖总不大红火。若不是如此,老朽恐怕还真舍不得将这铺子盘出去;
城中现有十来间茶肆,大多是在城内聚会暂歇的兵爷或行商照顾生意。此处若再做茶楼倒也使得,只是就老朽经验看来,平日里一楼或许能坐个半满,二楼却难免要空置浪费了。”
老店主的意见颇有价值,冯芷凌认真听着,心里逐渐有了几个选择。
送老店主离开后,冯芷凌见两个兵卫还在身后不远不近护着,周围过路人也好奇盯着她们主仆俩看,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本还想在附近走走,如今只好干脆打道回府。
迈进家门,却见逐风晃着长长马尾,正在空地中间悠闲踱步。
见冯芷凌回来,主动向她凑了近去。
嵇燃大步从内院跨出,见这一幕便轻吹了声口哨。逐风听见,不情不愿地停住步子。
“将军竟回得这样早?”冯芷凌讶异。
“先将他们安顿在府衙内的房舍了。”嵇燃答,“剩余事情,还需查明消息后再进行。”
今日胡元杰发现箱子内有异,径直来嵇府寻冯芷凌。嵇燃回来便带人去查验剩余的东西。一箱箱铁锁撬开,果然有半数箱里都藏着禁械。
藏了重物的箱子,箱内又装了匣子掩饰,里面实际是些轻盈的丝绸绣品。没藏的箱子,则如常放着庆生的贺礼珍玩,且尽挑的是那些沉重的。
这样一来,哪怕有的箱子格外重些,有的轻飘,合了盖没人留意,也无人会起疑心,只以为是里头物件不同。
查验完所有镖箱后,胡元杰捶胸顿足:“发镖前,箱内东西大致都先掌过眼,没想到竟藏得这样深。”
他伤势一好转,就在设法寻收镖的那户人家。却不料主顾给的地址似乎有误,这家人名字也在城里四处打听不到。
连宿钰荣也跟着在谟城里转了好几圈,丝毫消息都无。胡元杰又注意到箱锁原已松动,这才打开察看。
一看之下发现即便是没藏禁品的箱子,里面亦均有至少五寸来高的空层。箱子木板又厚重。难怪验货时,镖局无一人发现内有乾坤。
好在镖物几乎都追回了,此番幕后之人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知道冯芷凌对这案情似乎感兴趣,嵇燃便顺带讲明细节。
“原来是如此发展。”冯芷凌唏嘘,“对了,既这东西都几乎追回来了,那可曾抓到犯人审问出消息来?”
嵇燃面色沉郁:“不曾。那些流寇宁可抵抗至死甚至自尽,也不束手就擒。”
冯芷凌哑然,半晌开口:“这……恐怕将军近日,还得为此事继续奔劳罢?”
“沿路调查牵涉较广,已移交西北郡守。”嵇燃摇头,“反倒可稍清静了。”
难怪嵇燃今日能有空早归。
冯芷凌恍然大悟。
“明日可有安排了?”嵇燃望着眼前人轻声发问,“我们还是可按此前计划,明早出城去。”
“自然可以。”少女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
正是春生勃发之季节,旷原荒凉中透了些许绿意。嵇燃带着冯芷凌驭马直行,一路去至城外偏西南方向的一处土丘后。
越过一段缓坡,眼前复又开朗。冯芷凌讶然发觉,这片景色竟是西北难得鲜明几分的葱郁。
“这块土地应曾生有树林,所以才肥沃牢固些,丛草勤生。上回经过,见到有许多兔鼹之流常来此觅食。”
嵇燃跨步下马,伸手欲扶冯芷凌。却见她俏然一笑,自己轻盈地跃了下来。
衣裙翻飞,从嵇燃眼前翩过。
“虽说芷凌向来外出得少,这下趟马的功夫自己还能够。”
嵇燃抿了抿嘴唇。他原本还期待着亲手护她下来。
可见她唇角始终带着笑,快乐得像被放飞的鸟。
武将不由叹气,算了。
来日方长。
因有意让冯芷凌放开些体会,嵇燃虽也手持长弓而来,却并未打算出手。
得益于冯芷凌日日勤练与良好天赋,她挽弓搭箭已很熟练,加上眼神又锐利,这一下午竟也凭着自己努力,拎回来三只猎物。
准确些说,她只负责射中,要将猎物抓或捡回来的是嵇燃。
冯芷凌有些惭愧:“这一只不该算我的,箭只是擦着过去,只是这兔子呆傻,竟吓得站住不动那么久。”
还是嵇燃反应快,见傻兔子呆立在飞入沙土的箭簇旁一动不动,当即大步俯去一把抓住了。
嵇燃:“也是你那一箭的功劳,自然应算。”
冯芷凌气力偏小,箭势不利。这三只猎物又都是小兔子,两只轻伤,一只更是毛都没掉脱一块。嵇燃便将猎物缚在袋里,准备带回去给冯芷凌吃或养着玩。
两人各骑一马,乘着越拉越长的夕影往城门而去。
“对了。”冯芷凌方想起铺子的事,扭头对嵇燃道,“差点忘记告诉将军,父亲遣人来盘下一间铺面予我,芷凌在府中也是闲着,便想拿来顺手做些营生。不知您觉得如何?”
“无有不可。”嵇燃本就对她想做的事都毫无意见,“只是不知想做什么营生?”
“开间典当行吧。”冯芷凌答。
马儿蹄声轻快,背上的美人发丝也随之晃荡。
“想了好一会,实在不知在谟城卖什么好。此处又多是朴实过活的百姓,芷凌在城里考察一圈儿,只觉大家自给自足,似乎并不需要额外多耗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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