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剃到最短，只留下表根，光秃秃的，跟冷空气碰撞的反应会通过头皮传到脑子里，再往脚底蔓延，自然而然就冻着了。
许季北就是这样认为自己发烧的来源，全然不考虑他不抗冻的棉衣和搭着秋裤及牛仔裤的穿搭。
从图书馆的暖气中出来，世界又变冷了，天寒地冻，慢慢往他身上蔓延。
他刚刚在室内痊愈的鼻涕这会儿又慢慢有冒出的嫌疑，许季北在扫脸出闸机的时候就开始从书包里掏出五块钱超市买的折扣针织薄帽戴着，虽然帽子只有那么浅浅的一层，总好比叫光秃秃的头顶孤军奋战好。
六点的时候他要去校外打工的鸡公煲店帮忙，忙到十点半再下班回学校。许季北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打算去食堂快速快绝地吃完饭，然后骑车往校外去。
鸡公煲店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骑行不算很远，但来自学校的客流量会有点小小的冲击，许季北并不想在打工的店里看见什么相熟的人，所以才没有就近选择。
至于有没有冲击，一切都基于他的猜测，实在没有现实根据，不过来往的学生里的确没有他认识的人。
到食堂一楼排队打菜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不过只响了一通，大概一分钟左右，许季北双手插兜没接，却能感受到队伍前后周边都有几眼视线看过来。
他没管，直直盯着前方打菜的窗口，其他人的视线也就随便一望，一下子就没了。
许季北简单打了两道菜带着饭就近找了个桌子坐下，拿起筷子就凑盘前大口大口吃。
北京冬天黑得快，他出来的时候天还有些微蓝，像黑暗里的微醒时分，他形容不来，总觉得那带着种清晨眨眼的气息，像救赎。
然而现实只有冷冰冰的温度，大多数人裹在层层的衣服中各走各的，那平日可见的天黑时刻从不会被人在嘴边挂上许季北那样的言论，他们匆匆一瞥，只有特殊时分才会停下来为天空定格。
许季北吃到一半的时候，手机铃声又响起，坐在他对面的女生望了他一眼，见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又丢下，任由手机在那儿唱歌。
许季北从沈阳考来北京读书，沈阳的冬天比北京要冷得多，很多个日夜，许季北就蜷缩在狭小房间的座位上写作业，骑车去上学的时候就戴着个毛线手套，压根不够抗冻，手总是彤彤红。
有情饮水饱，许季北第一次听说这词的时候是因为班上女生聊天，那会儿他听到觉得这话说的真他么的对，可不是有情饮水饱吗，然后再细想发现自己搞错了，爱情不能跟面包对等，有情只是有了份感情，有钱才是能饮水饱。
许季北回家琢磨了一晚，感觉自己摸索出了感情的真谛，但他却没好意思加入接下来几天班上女生的对话，告诉她们，有情不能饮水饱，不然天冷了水都冻着了，水都没得充饥，那就是真真切切地去喝西北风了。
他把这个故事第一次说给宋语婕的时候，宋语婕扑闪着眼睛问他什么意思，他看过去的时候还能看见女孩眼角漂亮的妆，不知道那是眼影还是什么，细微之下还有点闪。
许季北沉默了下，然后跟她说，“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宋语婕还是不懂，不让他走，她拽着许季北的书包带子要他讲清楚，许季北不想和女孩拉扯起来，怕弄到后面彼此有推搡的趋势。
他只是伸手去拽了几下，拽不动，宋语婕拿着那书包带子还很得意地对他笑。他们两对峙了一会儿，许季北决定直接转身冲一把，看看能不能用冲劲把带子从她手中带出来。
然而他一转身就撞到了人，直直地撞上去，下巴从对方肩膀擦过，半个身子跟对方靠着，撞击了一下又碰合回来。
可能是力的相互作用，许季北的下巴感觉有点疼，他没来得及出声，对方倒是提前道歉，略微有些诚恳的一句“对不起”，这叫许季北当场抬头看了过去。
那人低着头，视线就和许季北交接上，许季北怔了一下，那人神色倒比较淡定，对着许季北一点头就越过他走了。
其实是很快的一瞬间，道歉，对视，擦肩，半分钟结束的事情，可许季北就是觉得时间被拉长了，像电影慢镜头。也许这会儿他该转头去看对方的背影，像卡帧一样头咔咔转了几个不同的角度，最后停留在对方头也不回的情景。
然而许季北最终只是摸了下自己的下巴，确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宋语婕还抓着那带子，因为许季北压根没来得及冲出去，她问，“没事吧？”
许季北摇摇头，对上宋语婕的情绪却低了下来，不等她说话就再次出声拒绝她。
上回拒绝了一次之后，宋语婕倒真的很少出现在他面前，只是手机上还是时不时找他聊天，有时候还会给他打一两通电话。
许季北开始还会接，但宋语婕没事找他，后面就慢慢选择无视了。
有时候许季北怀疑宋语婕可能不喜欢自己，他都这样拒绝，宋语婕还能打电话过来。
无视了在食堂的两通电话后，许季北快速清盘然后回宿舍楼扶着自己的自行车准备往校外赶去。
许季北打工的鸡公煲店人气不错，下午一到饭点就陆陆续续来人，周边的居民、学生，什么都有。
许季北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当顾客吃过一次，那会儿店面只有一间屋子，等他来打工后就作为兼职员工亲身体验到了店面扩张的实际影响。
可惜许季北不是学文科的，不然他很想知道有没有论文作业可以写《论一个鸡公煲店面的变迁和影响》，兼职经验在工科实在毫无可用之处，只有兼职得来的钱才不够冰冷。
许季北到店的时候，店里已经火热起来，他把书包往前台一扔，就快速围上围裙开始投入工作当中。
正巧这会儿门外进来一波人，许季北眼疾手快地去拿了点菜单然后引着他们往空位走。
来人是三个男生，瞧着年纪和许季北差不多大，他在心里估摸着可能就是和他同校的学生。
他把他们带到空位后，就把菜单递给坐在外围的男生，等着他们能点好鸡公煲的大小和辣度好提前去后厨知会。
那男生拿到后就和坐在他隔壁的人讨论，许季北安安静静等着，等那男生问起坐在对面的人时，他也下意识看了过去。
被问的人从手机里抬头，亮出张在灯光下比别人要白多的一张脸，眼睛却出人意料的锋利，他的神情比较无所谓，说了句，“都可以。”
“那好，大份中辣吧。”那男生在菜单上勾好格式对着许季北说，然而许季北没回过神，还在看着对面的人，对方似乎也注意到，抬头和他对视，一个挑眉，什么话也没问。
许季北反应过来，略微慌张地收回视线转身要走，没走几步他又回来问起鸡公煲的事情，那男生重述了一遍。
许季北说“好”的时候，感觉这一桌人都在看他，他努力不移开视线，这次得到回答后就真的走了。
他走得快，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没走多远还听后面那桌在问，“你们认识？”
对方不知道回了什么。
许季北从后厨回来就一直躲避着刚刚的那桌，店里点菜上菜的就四个员工打转，他去别的桌子上加汤加饭，然而一圈下来居然还是他去给刚刚那桌上菜。
他从冰柜里按着菜单往端盘里加配菜，加得差不多了他就往那边走过去，然后将配菜一一端下来。
这次他神色镇定了很多，谁也没看，只是专心工作，那几个人也没管他，在那儿聊天。
“上回王一曼问我要你的游戏账号，她说想加你好友你不同意，刚刚还发消息来问我，说你是不是不知道那是她。”
问话的是最开始拿菜单的男生，问话的对象是坐在他对面的人。
对方正拿着筷子，打算往锅里夹菜，“不知道。”
说完后问话的男生又想开口，然后被他下一句给堵住，“加的好友太多了，没位置给她了。”
这话说得有点凡尔赛了，那男生觉得没法回复，对他说，“差不多得了啊，你真不想加？明眼人都看出来她对你有意思。”
在旁边听着的许季北将放菜速度稍稍放慢了点，想听听接下来的发展。
对面的男生已经开始吃起饭来，“总不能谁对我有意思，我就答应谁吧，这多没意思。”
“再说了，对我有意思的多了去了。”
这话引起了剩下两个男生的讨伐，“向泊冬，过分了啊，能不能别说这种引起愤怒的话啊，装逼要有限度，听过没？”
“我只知道装逼没有尽度。”对面的男生又默默回了一句，那两个男生开始在桌上对着他哼哧哼哧磨筷子了。
许季北听着觉得有趣，收手的时候没忍住看着这场景笑出了声，笑声不算大，但因为距离实在无法被忽视。
这笑声再次叫许季北被这一桌人看来，他一下子就收住了笑，想走之际，对面的男生出声问他。
“好笑吗？”
许季北犹豫了一下，见对方神色似乎和刚刚没什么变化，在静止的几秒钟内，另外两个人想说话之前，许季北点了个头，回复道，“好笑，你是最好笑的。”
说完不再看他们，走了。
沉寂半年再次回归，带着这个今天刚想出的故事，我决定了，这次认真挑战自己，不再三心二意，一定坚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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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北国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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