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医生拍拍黎佑珉左手的血管，叹气，又拍拍右手。
“卢卡斯先生，请问……”他看向在场的掌权者，眼神飘忽，总觉得门外的中国面孔也是掌权者。
卢卡斯不假思索：“扎左手，她醒来也需要画画。”
很细很细的血管，医生聚精会神，留置针粗粗的针头埋进皮肤，黎佑珉没有丝毫反应，左手扎上针，液体流进软管。
桓崇离得远，心脏一抽一抽的疼，那场雨没淋坏他，淋坏了他的金丝雀。
“我要进来看看。”
卢卡斯回头，语气不容拒绝：“不可以。要不是柚子妹妹把衣服给了你，她怎么会高烧不退，你没看见她里面穿的什么么？”
桓崇回忆——
长袖长裤，丝绸材质的家居服，柔软温和。
懊悔涌上心头，桓崇理亏。他收起探究的目光，定了定神，换种说辞：“这里的医生不适合她。”
私人医生年事已高，白着头发，桓崇看他的眼神犹如看家里照顾花草的阿叔，质疑发难。
“你想干什么？”
桓崇知道这里不能抽烟，微微夹着，颔首：“带她走。”
“走不了。”卢卡斯一字一顿，“把你的女人看好。”
他说的是在门外晃悠的厉怡婧。
桓崇回头，冲厉怡婧勾手。
厉怡婧扒着门，弱弱地说：“嗨，你别误会，我单身。我可以进来照顾一下她吗？你看——软管回血了。”
审视片刻，厉怡婧身上散发着善意，刚在饭桌上他就察觉到了，况且……终究男女有别。卢卡斯点头。
桓崇抬脚跟上，狠戾的眼神笔直扫过卢卡斯，他蹲在床边，轻轻覆住扎上针的手。
很凉，黎佑珉的手很凉。
“够了。”卢卡斯叫停他的动作。
黎佑珉倒在柔软的kingsize床中，整张脸陷入奶白色的枕头，蕾丝花边被精致而又棉软。她的脸发红，眉间紧蹙，嘴唇发白。
失真，不调，像起了皮的油画，脆脆的。
桓崇沉沉地望着黎佑珉，默不作声调液体流速。
“哇，好厉害。”厉怡婧捧场。
其实厉怡婧不懂。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全凭感觉围在床前，给桓崇创造机会。比起身处吃瓜一线，她更想在豪门小圈里讲八卦。
桓崇：“你不让我带她走。”
卢卡斯耸肩：“是，我的医生会细心照顾她。她之前生病，也是我们照顾。”
桓崇留意：我们。
这间房是特地给黎佑珉准备的，大概他们有很深的渊源和情感，他推测在黎佑珉学生时代，卢卡斯一直是骑士的角色。
“我让我的医生来。”桓崇拍了拍手，“还有我的厨师，厉怡婧，今晚你留下照顾佑珉。”
千金大小姐哪里干过照顾人的事儿，平日出行包都懒得拎。厉怡婧面露难色，一瞧桓崇……点头答应下来。
“我可以我可以，你们都出去吧。”
卢卡斯犹豫，似乎觉得女生照顾他也放心，叮嘱：“厉小姐，一会再给她量一□□温，随时叫医生。”
厉怡婧坐在床边，掖了掖被角，“放心！”
半夜，她昏昏欲睡，为了打发睡意，在小群开始吐槽。
【厉怡婧：谁能懂，我正在照顾发烧的黎佑珉。】
【？？？】
【细说，你？她？你俩？什么身份？】
【她是哪位，名字好熟悉。】
【厉怡婧：闻哲前未婚妻、桓崇现女友，疑似拥有一个山庄（ps：在法国），她的法国哥哥会说中文，巨帅无比。】
【……不是吧？她不是贷款留学吗？拼命十三娘，天选打工仔。】
【看看法国哥哥照片。】
【你照顾她干毛线，你俩能说的了话？】
厉怡婧苦笑。
【厉怡婧：我呢，妈咪告诉我桓哥哥要一份文件，派我送。谁知道黎佑珉在啊……沦为照顾她的下场。】
手机屏幕亮度很高，厉怡婧泄愤般打字。
【厉怡婧：大家还是少招惹她，桓哥哥对她很上心！哪个人跟我讲她落魄？？？这么大的山庄，救命，谁去查查她的来历！我要疯了，彻彻底底！！！】
“你有怨言？”桓崇冷冷出声，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
厉怡婧看见他如看见救命恩人，按灭手机，两眼发光：“哪敢！桓——我去睡觉了！”
她拔腿就跑。
“慢着。”
厉怡婧一顿，好声好气：“如果卢卡斯问起来我就说：黎佑珉说梦话，她需要你！”
“很好。”
桓崇对厉怡婧的反应很满意，决定私下给厉家放点合作空间。
不知谁没关窗，雨夜的冷风呼呼吹进，卷起窗帘，月光若隐若现，桓崇站在窗边，握住帘边，小心翼翼。他转头，月光闪到黎佑珉脸上，那张脸发白。
水已经吊完，黎佑珉手上还留着针，桓崇坐在木椅上，就这样看着她。
手背贴了贴额头，不烧。
幸好，幸好。
恍惚间，他听到黎佑珉喃喃自语。
“如果可以……”
梦中，黎佑珉追逐着一个人影。人影跑得很快，她先是光脚，在小巷子里狂奔，而后脚上变出一双帆布鞋，脚下的路变成大学时期的塑胶跑道。
身边围着一圈人。
“柚子！成绩出来了！你绩点第一！又是第一！”
“学姐学姐，你决定考研还是考公？”
“彦哥特意让我照顾你，这点小事都不算事。”
“校青媒面试好过吗？平时忙不忙？我怕期末周没办法兼顾……”
“张老师说他可以给你担保，你要走行政保研吗？”
……
这些人围上来叽叽喳喳，堵住了路。黎佑珉喘着粗气，胸膛起伏，她踮起脚尖——人影不见了。
“都别讲了！”
黎佑珉抬起手背，抹掉头上的汗。
“让开。”
“天呐你好凶……我惹你了？还是你嫌我看你成绩，考的好看看怎么了，藏着掖着，小气鬼。”
“我还没问完。”
“行行行，你心情不好吗？我陪你聊聊？”
黎佑珉痛苦地捂住耳朵，忽而觉得身上发软，她蹲下，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要冷静，蓄力起身，冲出人群。
轰——
境碎了。
肢体奇妙的穿过空间，她迈开脚步，人影就在前方等她。
她觉得那个人影是宋培彦。
“如果可以……我不想再追逐你了。”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人影转过身，她竟然看不清五官，只有大致的轮廓和眼角的朱砂痣。
痣。黎佑珉认识，她垂脸——宋培彦的脸上没有痣，但桓崇的脸上有。
这不对……这不对！
“如果可以什么？”桓崇轻声哄着，将她的右手暖在掌心，“别离开我。”
梦境里的黎佑珉背过身，皱眉。
“如果可以……”
我希望不是你。
倏尔，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她睁开眼，浑身发汗和手背疼痛的感觉一并袭来，她张口呼吸，嗓音干涩：“水……”
桓崇连忙打开台灯，扶着她半躺，递上玻璃杯。
润润嗓，舒服许多，黎佑珉抬脸看向身边人，抽出手。她有点受打击，闷闷地、不说话。
怪不得做不了美梦，因为桓崇在她身边。
黎佑珉裹好被子，发出请客的意味：“你怎么在这里。”
桓崇将她的反应悉数纳入心里，没理黎佑珉的呛话，“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分开，可是宝宝，能不能不要为我生病。”
“我哪里是为你生病？”
“还是难受吗？我安排了家里的医生和厨师，他们明天就到了，我们会好好照顾你。”
黎佑珉气笑：“我已经说清楚了。”
“你的梦话我都听见了。”桓崇不与她计较，在商场上雷厉风行惯了，现下收起脾气需要点耐心，“你越做作，越想让我证明我爱你是不是？”
见鬼！她说梦话了吗？都说了什么？
黎佑珉摇头，对上桓崇的凝视，“我、我做梦胡说的，这你也能当真？”
“量体温。”
biu的一声，红外体温计数值显示36.6。
桓崇莞尔，漫不经心地揉她脑袋，“允许你这样对我。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晚安，明天见。”
人一走，黎佑珉更懵。
片刻，她想起更重要的事情，立即跳下床反锁房门。
呼……明明很疲惫，她的睡意减淡，又开始琢磨她的梦。
梦里的人怎么会是桓崇！
黎佑珉发出呜呜呜的哭声。
半夜三更，她刷起emo视频，微信一直弹出消息，有好多人加她。
头像是一只可爱的猫猫、一个忧郁的影子、高清自拍照……太阳穴突然发疼，她一看：名片来自好友厉怡婧的推荐。
厉怡婧给她写了小作文，长达2000字解释前因后果，黎佑珉被厉怡婧的执着打动，她洋洋洒洒回了一篇，中心思想——没关系，我不记仇，不在意。
时间慢慢消磨，黎佑珉又打开ig，切换小号。
[Song]更新动态，一页模糊的文字照片，看上去像笔记或者日记。
黎佑珉找到话头。
[咦？转行当生活博主了吗？]
对方没有回应，不知不觉，她睡过去了。
再次睁眼，她惦记答案。
[Song:哈哈夸张，怀念某段时刻罢了。]
黎佑珉咬手指，第六感愈发明显，对面的人就是宋培彦。
刚睡醒头脑不清，她快速打出心中最大的问题。
[你结婚了吗？]
[Song：还没，快了。]
原来人不能停在过去，四季轮转速度之快，他们在岁月里逐渐陌生、相忘。
红着眼，黎佑珉无声流泪。
有人敲门，黎佑珉拖着身体，泪水落到嘴唇上，很咸。她特意洗脸。
门从内打开。
厉怡婧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尖叫起来：“桓大哥！她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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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Promise.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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