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芙气喘吁吁地上了山,回到原先的扎营地,找了好久,才找到遗落在草丛中的帆布袋。她清点了里面的东西,画册、钢笔、记录册,还有被塞在最底下的戒指盒,都没少。
她松了口气,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打算往回走。也才上来不过一会儿,却觉得天黑得尤其快,气温也下降得格外明显。伽芙将外套拉链拉好,揉了揉冰凉的手指,双脚踩在柔软的野草上,嚓嚓作响。万籁俱寂之间,似乎只有这点细微的声音。
天色昏暗得已经不太能视物,她下意识地想要用手机电筒照明,却摸了个空。刚才走太急,放在背包里一起交给谢邈了。伽芙加快脚步,想要赶在落日的最后一点光线消失之前下山。
路过他们往常考察的小山坡时,偶然瞥见有零星的光亮在晃动,这个时间点科考小队早就撤走了,平日里更是很少有人上山,唯一的可能就是……伽芙变了脸色,急匆匆地走过去。
乱石嶙峋的石堆,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亲眼看见有两个人正打着电筒,用鹤嘴锄往岩缝里撬什么东西,伽芙立刻就明白,一定是那些盗采分子又卷土重来了。
神经高度紧绷的时候,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声制止:“你们在干什么?”
那两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警惕地回过头,却发现只有伽芙一个人影。只是被一个落单的小姑娘恰好碰见了,不足为惧,其中一人凶神恶煞地威胁道:“识相的话赶快滚。”
没想到伽芙并不害怕,反而更大声地转头朝下面吼:“谢邈!”
两人本就干的是违法犯罪的勾当,见她要叫帮手,心道不好,麻利地收拾东西逃走。
伽芙想着自己孤立无援,与他们纠缠更是以卵击石,本想将人放走,却无意瞧见那一麻袋偷盗来的珍稀植物,顿时觉得五脏沸腾,连理智也没有了。
“站住!”
偷盗者听见身后伽芙的怒喝,又见山坡下分明空无一人,他们回头,露出两张阴测测的脸。
然而伽芙远远低估了他们心狠手辣的程度。
季澜霆在电话里听到谢邈声音,不疑有他,问道:“她人呢?”
对面的谢邈气息不稳,颤抖着说:“伽芙她,出事了……”
这天晚上的达孜山并不太平,警方抓捕盗采分子,最近的医院派来直升机运送伤员,季林两家航线火速获批,连夜带领顶级医疗团队飞往南临。
伽芙躺上手术台之前竟还没完全丧失意识,明明她伤得那么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支撑着没有晕过去。
她怕死,怕自己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在生死面前,好像一切恩怨都显得格外渺小。
冰冷的岩石堆里,她觉得自己的血都要流干了,忽然想起多年以前妈妈在野外遇难时,是不是也像她现在这样?极剧的疼痛与恐慌,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求救。
温度缓慢而清晰地从她身体中消失,伽芙觉得很后悔。
她回忆起晋竹言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这次她又做错了。
明明可以不用那么冲动的,她还是永远改不了。
“安心地睡一会儿吧。”头顶上传来温柔的嗓音。
麻醉剂开始起效果了,无影灯的光线越来越炫目,伽芙有种下坠的困意,慢慢阖上眼皮。
飞机降落西塔科,这次行程紧,晋竹言还在去酒店休整的路上,简助理相当熟练地开始汇报时间规划表,他默然听着,不知道是否这几天太累的缘故,忽然觉得心口刺痛。
“晋总?”
他没应,偶然接到一个国内打来的电话,怔愣片刻,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煞白。
“晋总您还好吗?”
“简羽,我们回去。”晋竹言努力抚平声线。
“可是晚上还有个接风宴……”
“现在!立刻!启程返航。”
他加重语气,一字一句地下命令。
伽芙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她转了转干涩的眼珠,逐渐恢复焦距。
一直守在床边的季澜霆欣喜若狂地去按铃,他凑过来,轻声问道:“小芙,你现在感觉如何,有哪里不舒服?”
伽芙很想答,哪里都不舒服,可是麻药失效后,她实在太疼了,疼到没力气讲话。
得了消息,病房里顿时涌入一大堆人,子安、爸爸、护士们,甚至连年迈的外公外婆都来了,她有点想哭。
医生很快也过来了,让她惊讶的是林玄竟然同行。
做完初步检查后,见伽芙额头冷汗都出来了,又打了一剂止痛针。医生看见这乌泱泱的一堆人,皱了皱眉,吩咐家属探视时间不要超过十分钟,以免打扰病人休息。
林子安口头表示理解,却第一个凑到伽芙跟前来,眼睛红红的。她从来都是感性的人,想来背地里也已经哭过了。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明明几天前我们逛街还是好好的……”
伽芙想让她不要担心,嘴角努力扯起一点弧度,脸却是木的,估计比哭还难看。
她断了腿,头上也受了点伤,从前很是爱惜的长发绞掉了,还好伽芙看不到,否则又要伤心一阵子。
在场的长辈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见伽芙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利害关系上去。
林老太太沉下脸,字字诛心地问话:“你就是这样看顾伽芙的?从前我将蓁蓁交给你,你没照顾好她,如今又要重蹈覆辙?”
提到亡妻,季东黎面色萎顿,如同苍老了十岁:“妈,是我错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的女儿已经躺在病床上了!既然你这个父亲当不好,那索性不要当了。”
“等伽芙出院后,把她接到老宅,我们亲自照料。”外公适时说道,语气也很差。
“爸,妈……你们不要这样。”
“晚了!我告诉你,伽芙姓林不姓季,我对你们季家实在太失望了!”
林老太太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门,季东黎慌了,连忙追上去辩解。
外公叹了口气,近前来握了握伽芙的手,很是心疼,“小芙,你好好休息,别的一概不用想。有什么事,外公外婆都还在呢,一定不让你受委屈。”
伽芙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目送着老人出去。
林子安轻轻碰了碰她的的脸,撞到石头上,还留有大块淤青,她抹了把眼泪,安慰道:“别担心,没毁容呢,等淤血散了,还是一张光滑漂亮的脸蛋。”
伽芙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其实她对自己的容貌并没有过度在意,她脑袋还疼,粘滞的昏沉,不知道到底伤到哪里了。
她担心自己变傻做不了研究。
“子安,先出去吧,我跟她单独待会儿。”季澜霆发话。
林子安点点头,松了手起身,看了眼一直立在门口的林玄,两个人先后走到走廊。
“说了没有?”她问。
“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林玄答。
昨天太忙乱,没一个人通知晋竹言,季晋两家关系正紧张,季澜霆更是单方面地恨上他,更不可能主动联系,但林子安想,纵使伽芙已经提了分手,但出这么大的事,晋竹言至少也应该有知情权。
但愿伽芙能够原谅她的自作主张。
人都走了,病房里只留下仪器运作的声音,季澜霆和伽芙相顾无言,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几天不见,差点永别,听闻噩耗的那一刻他急得几乎要呕血,拼了命赶过来,伽芙已进手术室抢救。一扇门的距离,他怕极了天人永隔。岁岁年年,小心提防,在漓江那天还是没能看住她,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应该归咎于命运的安排。
他握住她的手,因为失血过多仍是冰凉的,“等你再好一些,我们就回漓江疗养。”
虽有名医坐镇,但南临终究还是环境资源有限,不利于伽芙后期复健。
“那两个人已经抓住了,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伽芙是在拉扯之中被他们给推下山坡的,见要出人命,两人落荒而逃了,没想到被前来寻找的谢邈撞见,立刻报了警,又联系小队成员在山下拦截,这才将他们一举擒获。
她知道是谢邈救了她,动了动手指,嘴里艰难地念出一个谢字。
季澜霆很快领略,说道:“他受了些轻伤,到警察局做笔录去了。”
伽芙又出声:“不要……”
“不要怪他对吗?放心吧。”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怨,谢邈不该留伽芙一个人上山,但就算是他自己也难免有疏漏,毕竟人家没有替他时刻照看的义务。
“小芙。”他低下头,脸颊贴在她手背上,想要传递一点微薄的温暖。
“还在生我的气吗?”
“原谅我好不好?”
伽芙看着他,神色倦怠,面容憔悴,熬了一夜后长出来的淡青色胡茬还没来得及刮。
或许因为人在脆弱的时候,心肠也格外软些,经不起一点好话的攻势。这些天里,她头脑冷静了不少,觉得自己脾气确实发得有些过分,就因为一段失败的恋情,难道要迁怒家里人一辈子吗?
又想起季澜霆曾说,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
所有人都陪着她,唯独他不在,伽芙忽然觉得失望。
现在的她唯有汲取一点温情与关怀而活着,这样一想,心理上的最后那点防线也塌陷了。
“下不为例……”
她极为迟缓地说,终究还是谅解他们了。
季澜霆闭上眼睛,微微笑了,眼角有点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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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蚀刻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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