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如冰削的刀子，一把接一把朝衣襟里钻。
喻昭苏解了头发，散在脸颊御冷。
眼前出现一罐没开的啤酒。
“Drink？”
喻昭苏没拒绝，一手接过扯拉环，一手摸找了一扎空罐子。
啤酒哗哗匀给所有罐子，然后她修长的手指轻推，将它们弄成一行东倒西歪的易拉罐兵。
4115颇有兴致地围观了片刻，然后跃跃欲试。
只是，那罐里剩的啤酒多，他一松手，罐子当即哇哇“吐血”。
“Argh！”
辅助一惊，赶忙附身捡，然而他一追，叮叮当当声却愈加欢实了。
Ping着无形的问号，喻昭苏跃过易拉罐兵，手指一探钻入拉环，拎着骤轻的容器放稳。
“You playing football？”
辅助不答，他右手攥左手，左手握手机，哑着声语音输入。
喻昭苏瞄一眼梯子，救兵还没露头，灯光色也不甚明朗；她再瞄一眼4115，不知因为冷风还是一楼顶的啤酒，他的手竟在颤，跟筛子似的，抖落翻译器零散的机械腔。
“训练赛里，我摸上键盘，就想到春决。”手机一晃，他又以左手攥右手，“然后，手使不得力气，所以才……刚刚是手犯病了，NOT FOOTBALL！”
一层陈旧的浪扑上心岸，比风还冷冽。
喻昭苏扯扯队服，将被刮乱的长发掖入领口。
“队里，没给你安排疏导吗？”
选手出了此种状况，俱乐部应该找心理咨询介入……吧！
当初叶如是的事情后，Dream雇心理医生，在队里待了整整一夏季赛。
“不需要。”4115使不上劲的手抖得厉害，面色却平静，“我现在是替补了，能尽情休息、调整心情。”
他最初打职业，就是为了赚钱养家。
许是知晓他可独当一面，没过多久，病魔来势汹汹地纠缠，将他捆上医院、战队和家的环线，一刻不得停歇。
年复一年，“环线”化作脊骨，撑持漫长的奔劳。
如今，那一把骨猝然折断，他摔倒在地，茫然而无所适从——
守饮水机也不错，留给他理清“以后”的喘息余地。
4115垂下手，于明月下，朝拥有相似经历的Esperanto做WINK。
似是在探寻：
那时，你难道没申请休息，自己修复自己？别人的“疏导”，能推着你爬过高耸入云的心坎吗？
喻昭苏不置可否，坦然迎向辅助的视线。
春决时候，她以“欠Leaf教练一次春冠”劝4115继续上场。
实际上，远不止一座小小的联赛奖杯，她当年大言不惭，吹的是“大满贯”——春季赛、MSI、夏季赛以及含金量最高的S赛冠军——上一队至今，喻昭苏手中始终空空如也，所以她匆匆疾行，顾不得沉湎。
不过，此刻不是胜败攸关的春决，对于叶如是教练……她并不愿意多言。
于是喻昭苏蹲下身，将那罐命途多舛的啤酒也斜立了。
“既然休息，为什么躲起来喝酒？月明星稀，街上的狗都睡着了！”
“Because！”
4115一边求证般朝楼下望，一边让翻译器朗诵。
“训练赛时，我听尹监督，对青训的辅助不太……”
又一阵风吹袭，一行易拉罐兵歪七扭八地旋转，继而逐一倒仰，叮呤咣啷摔了一地。
恰掩盖过断续的翻译声——以及一声压低的呼喊。
“Esper？”
没听见应声，阮文竹从梯子上露出脑袋，举着手电筒唤，“41？”
追易拉罐的喻昭苏一停，抱着一怀的“部下”，长舒一口气。
救兵，终于到了！
经理嘟哝了几句，4115就晃晃悠悠站起，随在上单身后下楼。
落入二楼，喻昭苏一抬眼，即望见一双双熊猫眼。
LuffyX指指楼顶。
“What that？”
喻昭苏：“……”
忘记二楼都是宿舍了。
“S、Soccer——”
*
风那狠狠一扫，导致喻昭苏没听清4115所说，“尹监督对青训辅助不太……”的后续。
不过旋即，她就了然了。
哪怕轮换了，赛后复盘环节，尹监督费给“辅助”的时间和口舌，仍遥遥领先；而后，监督将小青训从训练室最里换到外侧，他得以背后灵般站一侧督战，时不时还出声提点；他还安排俩辅助结对子，让休息的4115“薪火相传”。
显然，尹监督不认可小青训。
4115是心态失衡，小辅助是基本功不到家。
娱乐性胜过竞技性的联谊赛，他勉强能施展三脚猫功夫，面临夏季赛，青训生顿时退化为春决的形态。
揭幕战在即，身为新晋指挥，喻昭苏将闹钟朝前推，游魂似的飘下楼练语言。
她的后脚，小青训跟着落座训练室，比照着孜孜的上单挺直腰杆，然后，噼里啪啦开始训练。
“No Coke——”
喻昭苏留意到了，语言课结束后，她拎着冰镇果汁刮进训练室，并扔给小青训一瓶，“drink this！”
朝屏幕上粘东西的小辅助吓一跳：
“What……”
“毒苹果汁！”
喻昭苏揶揄，“装饰电脑呢？”
小辅助拼命挪椅子，腾出“杰作”给她瞧。
那是剪断的手环，印着春季赛的字样，以及一行没干的墨迹——FOR THE OPENING MATCH。
勉励值拉满。
既然端详了，喻昭苏就不好只将那手环当作装饰。
于是她扯过一张便利贴，笔走龙蛇地写下“Believe youself Then trust us”，拍在辅助桌上。
小青训受宠若惊，捧着便利贴让它跟手环排排坐：
“I will！”
不过决心归决心，选手上限实现“七步成诗”的概率却是微乎其微。
夏季赛第一日第一场，外卡呈上本赛季经典对局：
DTG对战VSG。
“春决决胜局阵容”对战“MSI道心破碎版”。
特殊前缀的加持下，双方都卸下武|装，改作抱着水枪相互滋，温柔地仿佛在淋浴。
知道的说是揭幕战ing，不知道的以为联谊赛续费加时了呢！
有来有回间，双方从傍晚战到华灯初上。
最终，是Esperanto抓中对方AD猛然的突脸，当即变守为攻，搏下DTG让一追二的战绩。
也使得夏季赛Fan Meeting有惊无险地举办——
比分落后时，经理一度担心本次粉丝见面，大抵要拱手相让给VSG。
*
相较冬春时节，此次FM格外来之不易，于是，经理逐一撺掇选手，营业得加倍积极。
“是啊。”
经理身后的尹监督一脸皮笑肉不笑，似乎捕了一捆爆发边缘的积雨云铺在脸上。
“比赛打成那样子，Fan Meeting需要十二倍的热情，才能让观众们觉得票价值得。”
喻昭苏顶着泛僵的脸回DTG复盘，尹监督仍是那副表情。
他总结：
“胜利全凭VSG人机般的精湛表演，而不是DTG的战术，尤其我们的青训生……”
然后他又一次跳过上中下野，率先为辅助复盘。
喻昭苏望向饭桌另一侧，小辅助垂着脑袋，没和她的目光接触哪怕一秒。
身侧，不需要开工的翻译忽然拿胳膊肘戳她：
“Psst！”
“嗯？”喻昭苏偏头，“怎么？”
“监督这架势，让我想起第二场的时候——”
阮文竹揉着眼挨近她，声如蚊呐。
“小青训掉队得厉害，监督评价你们是Dawn Toward、他是G。”
“G”通“寄”。
喻昭苏：“……”
尹监督的嘴巴，比她哄骗小孩的“苹果汁”还毒。
“所以，”她顺着话揣测，“他打算轮换41上场？”
回顾不久前，差不多也是因为4115脱节，其后尹监督就搬出了特殊权限。
“不不不，你猜不到吧？！”
阮文竹讲八卦般吊她片刻，才缓缓揭露谜底，“监督希望找新辅助。”
“哦，”喻昭苏一时难以置信，“继续提青训辅助？”
“青训现在五缺一呢，从虚空提吗？”
阮文竹清清嗓子，瞄一眼尹监督，见他一心复盘，才继续递小话，“他的意思是，发动钞能力！”
引援？
休赛期将将购入监督一位，若紧跟着买辅助，得穿堂过DTG的风里裹满钞票，才能够实现吧！
喻昭苏不认为战队会准许。
然而之后一周，DTG一场比一场打得艰难。
一方面因为小青训始终磨合不到位，面临中上游队伍，还得4115轮换上场；另一方面，上单的心力存在上限，队伍要她朝“指挥”多添一些，那“操作”自然而然会伏落。
雪上加霜的境况下，喻昭苏每一次卷着外设回休息室，总瞧见经理和尹监督凑一块交头接耳。
她竭尽耳力，只兜中一片片模糊的ID。
Oops！
当真将“引援”提上日程了？
是夜，教练和4115一左一右包着小青训研析战术，而别的选手都在经理办公室。
经理抱着胳膊，印证了喻昭苏的念头。
队伍的确打算引入新辅助，且已经列出一些人选——大部分是本赛区的休息选手，另一小撮挂着外赛区的队名，ID一个赛一个的难念。
管理层悠哉地踱步：
“你们浏览浏览，若有别的想法，随时可以提。”
阮文竹打开PTT，缓缓展示。
外赛区打头阵，率先出现的，是LPL某中部队伍的替补。
LPL？！
喻昭苏“咚”一声放下翘着的脚。
她认识一位辅助，从业八年，曾辗转于LPL多家顶尖俱乐部，并连年担任指挥，相关经验丰富。
目前也是替补。
“文竹！”
喻昭苏掰过副经理的肩膀，语速稍稍急切，“翻译一下，就说我有选手要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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