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甘露觉得,自己遇到的那三个人,可能是这个场景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是NPC。
但这不合理,她还没想到其他的可能,心里有个天平,在“这三个人也有可能是这条街的一部分”和“这三个人根本没理由是NPC”两个选项之间激烈地徘徊,她现在谈不上什么理智,本来也没什么特别强的心理素质,单枪匹马地出来本就心里打怵,更何况还遇到三个陌生人,更干扰了她的判断。
杨枝甘露来这里,并不是因为她有个朋友死在这里她要看看怎么回事……啊这样说其实也并不算撒谎了,只是多少也隐瞒了一些事实。
她并没有什么朋友,从小到大因为不善交际,动画片看多了之后常常蹦出一些中二之语,和人说话也磕磕绊绊的,偏偏也胆子小,不擅长社交,只是在网上显得非常开朗,但因为怕别人因为自己三次元和二次元的形象过于反差,连网友的面基请求都没有答应过……总之,哎呀总之是个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对方死了而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涉险来救”这种程度的朋友。
诶诶说到这里居然又偏题了!杨枝甘露非常懊恼,怎么连脑海中的自我陈述都是这种奇怪的味道……话说回来吧,因为上网太多的缘故,什么论坛都看一看,有一天她就莫名其妙地在一个本地IP的贴子里看见一些都市异闻合集之类的,其中就有一句,李小个的诅咒,就在喜迎街,晚上如果你进得去面馆,那你多半就要死了!
大概是这种类型,和其他的“不要半夜照镜子”或者别的什么混在一起,本来也是看过去之后就不太会在意的,偏偏是她看到了。李小个,喜迎街,她刷新一下网页想看看回复,但发现对方很快就删掉了。这个消息一直在自己脑子里徘徊。
杨枝甘露一直都很普普通通地生活着,偶尔的爱好就是吃吃零食看看动画,不太关注现实生活的事情,老实说也是因为这种不太关注才让她没办法交到朋友的吧……哎呀又跑题了,简言之,如果那个喜迎街就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喜迎街,李小个就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李小个——
那个李小个,该不会就是指的,她的小学同学李小个吧!当初因为家里的关系自己莫名其妙地转学了,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因为班里的定期调换座位制度,她还和李小个做过同桌,虽然也没能做成朋友……但,冷不丁地看见这些东西,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躺在宿舍里一动不动的杨枝甘露为此难受了一个下午。她鬼使神差地就过来了,然后看见了三个奇怪的人。
怀疑对方是NPC,无非也是觉得凑巧,加上各种文艺作品看多了,不排除这种可能,还有点中二时期的残余:我以外全员NPC之类的天真幻想……杨枝甘露吸了一口气,把棒球棍换成了更加隐蔽的防狼喷雾。
刚分头行动没多久,她本来是想和谢水流一组的,至少谢水流看起来是个正常人,偏偏分到了大妈一组,她超级超级不擅长和长辈之类的人打交道啊!还好两个人都是默默搜寻着看起来可能有用的东西,彼此也没怎么搭话,大妈和她说了几句,她也答了几句,心里其实压力很大的!
过了一会儿那个李大妈不说话了,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但忽然很想去厕所,于是就对大妈喊了一声说自己去厕所哦,对方好像也不想搭理她,她心想该不会是因为自己一直搭理得很敷衍而不想理她了吧,想着自己喊的声音也挺大的不至于听不见,于是就出来去厕所了。
一个人去厕所她心里是很忐忑的,但比起和那个好像有点生气的大妈搭话,或者去另外的地方找那两个人,还是咬咬牙自己去吧,她准备的手电亮度也足够,一路晃着灯进了厕所,倒是也没什么,除了脏臭一点,还有就是女厕没有单独的门,一条半截的帘子就算个门了,里面的隔间门也是坏的,这样,如果有人从大门进来,但凡有心,这不是立马就能看到自己的屁股吗?
她掏出阻门器想卡在大门那里,决定速战速决。但因为把手电的光压低了,她忽然看见墙上,地砖里之前被手电过于强的光打得发白的东西,闻上去也是腥臭的……红黑的东西,她立即把手电和东西拿起来,调低手电亮度,在四处搜寻起来。
有时候光太强了居然都会遮盖掉一些信息,看来自己买的这个手电在喜迎街有点功能过剩了。她看见女厕墙上对李小个的羞辱,慢慢叹口气……印象里,李小个是一直被徐有强那帮人欺负的,徐有强的爸爸是补习班的老师,听说是一起上课玩的那帮人都听徐有强的,经常去李小个家的店里吃东西,在学校里虽然不算太过分,但总揪头发,说脏话也是有的。
后来李小个上吊自杀……这事她并不知道那么细,只知道有一天李小个不来上学,学校里传闻很多,妈妈就把她安排转学了,后面就没有再听过这些消息了。
每个隔间都看了看,没有别的信息,杨枝甘露又看看墙上笔迹细细的绘画。
如果说想来这里的念头起源于在网上看到的古怪传言,真正买了装备付之行动却是因为一点难以对人说出的幽暗,她想知道李小个到底为什么死了,或者说自己其实多少知道一部分答案,只是那个答案盘桓在心头不敢提及。
李小个没有妈妈,只有继母,继母对她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总之李小个并没有抱怨过继母不好,她见过李小个的继母,抱着个襁褓中的小孩来给李小个开家长会,学生们都在外头忐忑地玩,忽然响起婴儿的啼哭,很快,李小个的妈妈就一脸歉意地走了出来,赶紧从衣服里掏出乳、/房喂养这个小孩,止住啼哭,不要给人添麻烦,脸上总是苦相的,谦卑的样子,站在树荫下面,眼神空洞地等孩子洗完奶,再把**的胸口掩住,好像小孩吃掉的是她的魂儿似的,木木然的一个人,连几个男同学笑嘻嘻地路过都看不见似的。
李小个和她一样没有什么朋友,和她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同,李小个是被大家孤立的,谁和李小个做朋友都要被徐有强那些人嘲笑一下,连带着好几个同桌都申请不要和李小个做同桌,最后轮到自己当李小个的同桌,也是没少了被奚落和嘲笑的。
她很怕那帮人,所以徐有强他们用黑板擦上的灰拍李小个的脸,她没有说话;他们故意抽掉李小个的凳子,她明明看见了,却不敢出言提醒,眼睁睁看着李小个摔在地上;老师偶尔会问几个同学,但同学们害怕被孤立和嘲笑,害怕变成李小个的处境,于是都自发地替徐有强隐瞒,就连她也不说话,反正李小个并不是她的朋友,她当初是那样想的。
但长大了,长大之后,小时候的自己没有办法共情长大后的自己,长大后的人也不能原谅做小孩的自己。杨枝甘露尤其无法原谅自己的是:明明其实自己也是被孤立的,反正已经被孤立了,她可以大度地不在乎,那还为什么怕徐有强他们,以至于默默不言,做一个帮凶。她再稍微大一点,她的名字就格外被人嘲笑了,她明明是最应该对李小个的处境感同身受的人。小时候的自己好像在一片无法理解的孤岛上自私地活着,她没办法理解那个自己,因而都有点无法容纳现在的自己。
说是图个心安也好,说是力所能及地做点什么也好——其实她也不知道来做什么,心里茫茫然地来到了李小个的生活环境,模糊的记忆浮上心头,却始终无法修复清晰。这里的确是诡异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李小个会原谅她吗?甚至,李小个会认出她,记得她吗?李小个还是那个买小孩半价票的身高,而自己已经是这样的大人了。
还在女厕发愣的时候,忽然她意识到四周的一切都过于安静了,自己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而刚刚太过投入地想着过去,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她特意弄出点声响,发现真的听不见了。
正在恐慌的时候,女厕的帘子上晃出一个人影。
她僵硬得动也不敢动,脑子里想的是要把防狼喷雾这个外兜最方便拿的东西取出来放在手里,身体也僵硬地做不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躲在隔间里逼着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发出声音也听不见,手电关闭也会有声音的,于是手电直冲着肚子,被她用肚子堵住了,漏出一丝丝光亮。
那个人影似乎只是在外头洗手?她瞥见帘子下面渐渐有水蔓延,脏水流动,好像是洗手池漏水。
很快,那个人影就消失了。
杨枝甘露死死逼着自己动起来,等了一会儿,拿出防狼喷雾和棒球棍,左右开弓,螃蟹似的横着走,挪到门口看外头的动静,把刚刚拿出来放在包外头的阻门器卡在了公厕大门上。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心跳得很快很快,想立马逃走,她可不是那种会冷静解谜的人啊,而且对她来说哪里有什么谜,只不过是在听自己小时候微弱的回音。
李小个应该不是会主动伤人的,不然这么多年也只有两个人死的传闻,但她却非常轻易地进入了这诡异的面馆,说明并没有人身限制,现在离开就好了,不会有危险的,现在,立刻,从这个门出去,往南走,拐到大街上,打一辆车回学校,无事发生。
正在犹豫的时候,她忽然看见门颤动了几下。她只恨自己听不见声音,退后几步,看着那个门不住地颤动,过了会儿,消停了。
然后,门缝里伸进来一张折叠的纸条,纸条也收回去了,过了会儿,门缝里又伸进来个纸条,掉进来,落在了那摊污水里。
等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纸条,只能模糊地看见微信号三个字,后面的数字和字母……泡得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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