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气球城堡法则06

谢水流被莫名其妙地抓住脚踝的时候,正在海洋球的正中央,往后,没办法把玻璃球扔到贝壳上,往前,也扔不到岸上,这个姿势无法发力,她死死捉着玻璃球维持平衡,生怕一个趔趄把玻璃球再度扔向茫茫无边的海洋球里,那自己恐怕要在这里找到死。

那咕噜咕噜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近了,谢水流仍然不松手,努力地挪动腿——太好了,也不是完全挪不动,说明并不是拴在什么不能动的物体上。她钻进海洋球中。

仿佛置身在一片模糊的彩虹海,手电筒的光照在海洋球上,将那小东西照得透出一层朦胧的亮,再远些,就是黑漆漆的,光像是柔软的织物,被海洋球攥紧,扭曲,无法穿越更遥远的缝隙,近处是五彩的亮,远了两尺就变成一片黑洞洞的墨,比没有光还可怖些。

她努力低下身,海洋球的气味并不好闻,它们聚在一起,汇着一些陈年的血腥气,一些塑料的气味,还有一些经年累月的汗臭,相继向谢水流敏感的鼻尖奔涌。

终于摸到了腿,咬住她左腿的那张脸,她攥住了,攥住了一颗头,她抓住的是头发,这个人的头发很短,她抓了好几次都滑脱了。但还是摸到了耳朵,只能摸耳朵了,可以发力。她奋力把这颗脑袋拽开,揪出海洋球外。

一张苍白的干瘪的脸,只有人头,正张开嘴咬她的胳膊。

被揪出来之后的一瞬,谢水流啪的一下松开手,那颗头趁机咕噜咕噜滚到另一边,融进海洋球的池子里,像鱼儿钻进水里,刹那间就不见了。

那是个小孩子的头,即便死了,也看得出五官稚嫩。

她可以去撕烂李兴厂的耳朵,也可以去捏傀夫人腿上的皮肉,因为对方是大人,而小孩——偏偏是小孩,她总也不能下狠手。

那咕噜咕噜的声音逼近了,已经在岸边,在这黑暗中,竟然还有一条影子投射在这海洋球的上方,像一条阴冷的蛇,幽幽地靠近。谢水流抬腿扒拉右腿上的那颗脑袋,抓出来还没仔细看,只看见是个长头发的小女孩的头,可怜兮兮却张牙舞爪地咬着她的胳膊。

她终于来得及抬头看那个影子。在影子靠近岸边之后,咕噜咕噜的声音就消失了。

一颗头,一颗畸形的,几乎看不出是人的头,带着长长的影子朝谢水流滚了过来,无视了海洋球里一走动就会陷进去,像是滚在一片平平的玻璃板上似的朝谢水流过来。

那张畸形的脸,谢水流在无猜脖子上看到过,眼睛眯缝着,也只有一只眼睁得开,鼻子瘪下去,嘴巴也歪斜,像一道能张开的疤,枯黄的头发紧贴头皮,朝着谢水流滚了过来。

“无猜。”她喊了一声。

对方无动于衷,张开嘴,谢水流立即感觉耳朵里充满了各种污言秽语,像是有一百个对她有深仇大恨的人围着她一起诅咒她生生世世似的,无数个声音同时出现,谢水流在喊出声的时候躲开半步,但即便如此,耳朵也嗡嗡作响,一阵发热,她捂住耳朵,竭力在海洋球中游动,躲开人头的正面。

影子像人头的日晷,原地偏转六十度,人头有了方向,朝着她滚了过来,速度比她挣扎要快得多。

“听我说——”

人头张开嘴,嘴里还有一张嘴,那里面的嘴里还有一张,无数张嘴里有无数排尖牙和舌头,朝着她撕咬过来,谢水流终于不甘心地举起玻璃球,奋力往远处——尽量是往岸边一扔,同时扔过去的还有数个海洋球和刚刚挖起来的脑袋。

像是和狗狗玩飞盘游戏,对方却没被引开,咔哒一下咬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扔远的人头,在谢水流脸前合上嘴,那颗小孩的头在他嘴里被挤压,嚼碎,嘴巴合上,传来一阵阵咀嚼声,嘴角流出鲜血和肉沫,飞溅在她脸上。

影子再度原地转体,朝着玻璃球消失的地方而去,但她力气不够,没扔到岸上,人头似乎有点烦躁,从那凹陷的鼻子中喷出一股气体。

影子又调转回来,这次,朝着谢水流,似乎在等着她继续去抓玻璃球。

她明白为什么前几次听到咕噜咕噜的头在地上滚动的声音距离远近不同了,因为无猜的哥哥,或者说他也是无猜,他的头会停留在上一次的位置。所以这次来得比较慢——她必须在另一个比较远的地方把他引走,才能在贝壳岛屿继续寻找玻璃球,否则在这里,她拿到玻璃球的下一刻,她这颗头就会被咬碎。

她有点颓丧,两次,到手的球走了,不知道这一走,这些玻璃球还能逃到哪里去。

刚刚按捺的饥饿这会儿像是猫在她的胃里踩奶,一阵阵痉挛的疼。除了闵瑜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食不知味总是忘记吃东西,其余时间,她几乎不会饿着自己,即便是馒头她也会给自己稍微做得精致半分。来了这里,莫名其妙的时间流逝让她的胃难受得厉害,而且人一饿了就容易没力气,她已经没多余的力气再去寻找别的玻璃球了。

回去的路上,她不抱希望地在神奇回廊其他地方找了找,果然没发现玻璃球的半点踪影,只能在标记点找到了先前的那个玻璃球,这是第三个给无猜的。

除了宇宙隧道之外的其他地方她都找过一遍了,贝壳岛屿那样的地方尤其让人绝望,该死的小马公园怎么不产出一颗玻璃球?她握着这颗玻璃球没有动,听着咕噜咕噜的声音靠近。

只能自己把人头引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给下一颗玻璃球留点时间。

声音靠近,她就往前走,终于在她跑入广场的后一秒,一颗畸形人头咕噜咕噜地追上来,也到达了广场。

她连忙跑向气球发射站,在那里把无猜叫过——无猜人呢?

她站在气球发射站,喊了两声无猜,小女孩并没有出现。

相反,身后一直追着的人头放慢了速度,靠近了六边形。长长的影子指针一样笔直地指向她,人头加快速度,咕噜咕噜地滚过来——不行!这人头根本没有在气球发射站面前停下的意思!

人头的断茬上肉芽蠕动,那张脸上浮现出一些满足的笑意,在这颗头咬到她大腿上之前,谢水流侧身闪开,闪了一下那个人头,人头速度过快,撞到了气球墙上。

而这会儿,谢水流冲向了神秘奶油屋。

三个方向,左右两侧的神奇回廊迷宫重重十分难走,去到那里速度放慢,自己体力不支又累又饿,死路一条。只有中间的神秘奶油屋关着门——她知道里面有个门闩,从里面无法触碰,从外面呢?

她也没有把握,脑子里闪过许多个念头,身体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撞开了神秘奶油屋的门,猫腰钻进去,一根手指正在地上跳啊跳,要回到门闩的位置,她把门关上,半步不敢停,也不管那根手指有没有回到门闩的位置,径直向前,一个箭步爬上了楼梯,手脚并用地趴在女巫脸上。

女巫眼珠一转,静静地看着她。

谢水流熟练地说了声“对不起”,一脚踩进女巫嘴里,翻身跌进那条曲折通道。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次钻回奶油屋内部的时候,她并没有用那面气球复位拉回地板堵住这个通道。

她真怕那颗头就出现在走廊尽头。人之将死,其劲儿也大,她这次比上次快了不止一倍,钻到奶油屋二层,回过头,人头正堵在她屁股后面,她连忙拉上魔术贴,也不知道能不能阻拦,但她这次绝不会轻易把玻璃球扔下。

豁出去,仿佛演特技片一样,谢水流从二楼窗户栽出去,像一块石头重重地跌在广场上,地面的弹性托住了她,但胳膊腿还是一阵剧烈的疼,她感觉应该肌肉挫伤,顾不上那些,回过头,视野中没有人头,连忙跑向气球发射站,那小小的六边形仿佛是避难所一样在呼唤着她,她剩下的力气被一榨再榨,这会儿是一点也没有了。

摔在那里,握着玻璃球,无猜出现了,似乎是怕她问问题,飞快地抠走她手里的玻璃球,再往她脸上丢了一瓶过期哇哈哈和一包饼干,还没等她问话就快步往外走。

谢水流的力气就像海绵里的水,还能再挤出一点说话的劲儿:“是不是视野?我不能和你哥哥同时出现在广场上,否则你就无法出现。但如果能卡他视野,出来的就是你,对不对?”

“是是是。”小女孩飞快地消失了。

谢水流用牙齿撕开饼干包装,迫不及待地塞了一块饼干在嘴里咀嚼着,力气像水一样流遍全身,她仰躺在这完全装不下她全身的六边形空间里喘着粗气,闭上眼歇了歇,也不敢歇久了,一块接一块地把已经变质的饼干放在嘴里,狼吞虎咽下去,心里蓦地升起一个念头:

回去之后,吃酸汤龙利鱼吧!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了,到了这份上,她还想活着。和林栖之的约定怎么办呢,给李姐收集信物怎么办呢?即便傀夫人那样说,李姐又看得开,她却不会因此而不给李姐上这个保险——这会儿,她饿极了,满心都是自己,她想吃点热气腾腾的好入口的食物,活着就是这点儿细碎的需要。

“对不起啊林栖之,我还是想活着……虽然你对我有恩,咱也约定好了,我一般也不违约……但我还是想活着……闵瑜死了,我还是想活着,我……我真自私啊……我走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啊……到了快饿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真心,原来我这么虚伪,我已经不想死了。”

她把胳膊搭在脸上,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自己在向谁告解,祈求谁宽恕:“我以为没有你,我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我听到自己能死,死了还能顺便帮别人个忙,我就高高兴兴的……可是啊……”

饼干可以让她减少饥饿感,但身体在叫嚣着,要吃点正常的饭。

她饿得有点失去理智,喃喃低语着,擦掉眼泪。

“闵瑜啊,你已经解脱了,根本不会在意我伤心不伤心。而我自己……我只是自己一个人没办法活下去。但,刚把自己的命卖了……就发现我还是想活,我真是……唉……我真是……”

苦笑着,一切都省略在心里,谢水流站直了,捋了捋汗湿的头发,拆开自己因为挤来挤去被打散的辫子,重新编了一个稍微紧一点的,把辫子在脑后盘成一个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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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球
连载中时一尔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