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忆被独自留在家里。
他有单独的卧室,除了单人床,有一张偌大的储物柜,柜子不高,摆了一把椅子,就成了他的学习桌,桌上甚至连一盏台灯也没有。
简陋的要命。
让他单独睡是程莉的主意,美名其曰锻炼孩子的独立性,周明达竟然也同意了。他们明知道他怕黑、怕待在封闭空间里,还是这么做了。
周知忆拿出那只破损的模型,还有一把掉漆的旧算盘,又开始想念妈妈,眼眶逐渐泛红。
在他的印象里,江雅是最温柔的妈妈,会给他讲故事、唱儿歌、做香喷喷的饭菜,除了太担心他会死掉,固执的把他留在身边之外,根本看不出她有心理问题。
事实上,江雅的精神状况其实一直没有好过,周知忆总见她吃药,比一日三餐还准时。
前几年,珠算班在小县城风靡一时。
江雅听说能锻炼孩子的心算能力和注意力,便趁打折的时候给他也报了个名。
周知忆去学了没半个月,带班老师打电话来,夸他有天赋,极力劝说江雅带他去参加比赛,拿了奖状,对未来的升学也有帮助。
江雅心动不已,一有时间就带他去比赛锻炼。
这几年,江雅把赚的工资全花在他身上了,买不起药,她干脆就不吃了。
后果就是食欲不振,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大把大把脱发,整天以泪洗面。
周知忆那会隐约察觉到什么,寸步不离地守着妈妈,可有些事,别说一个孩子,就连神仙来了也改变不了。
离开那间出租屋的时候,周知忆只带上了这两样东西。他是真的很喜欢珠算,当他沉下心,投入进数字的世界,所有烦恼都不值一提。
到这个家之后,别说重返珠算班,他马上读小学了,连一套正儿八经的文具都没有。
周知忆拿出一本崭新的小演草,削尖铅笔,在棕色封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个儿的名字,珍惜到连翻页都小心翼翼地折出一道整齐的痕。
他攥着铅笔,迟迟没动,眼前又浮现出梁韵的样子。
这个女孩是他见过最独特的人,下巴尖微微扬起,眼中亮着一团不灭的火焰,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傲。
比起孔雀,周知忆觉得她更像一只刺猬,看起来不容易亲近,一不留神还可能被她身上的刺伤到,但在她不容易亲近的外表之下,长了一颗软心脏。
周知忆从来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格。
梁韵叱他一千遍一万遍,他也只会记得那个给他送零食和作业本,在他被欺负的时候维护他,帮他擦掉脸上灰尘的女孩。
妈妈告诉过他,人与人之间的来往是相互的,她送了他东西,他必须要回赠,如果只是一个人单方面的付出,这段关系早晚会断掉。
周知忆不想和梁韵断掉。
在他的世界里,大人是虚伪的,小朋友们是充满恶意的,梁韵虽然性格别扭,有时候还有点凶,但她对他是真心实意的,所以,他很珍惜这个“费尽心思”才交到的朋友。
周知忆没心思再玩算盘了,绕着房间转了几圈,发现自己实在没什么能送的出手的东西,摸遍口袋,就只有一包没开封的糖。
可梁韵根本不缺糖吃。
周知忆攥着塑料袋,很是失落。
门铃忽然响起,尖锐的声响划破屋里的寂静。
周知忆以为是程莉折返,赶紧跳下床,跑去开门。
他只开了一条缝隙,扒着门框往外瞧,楼道里光线昏暗,根本没人。
他疑惑地探出头,紧接着,耳边乍然响起一道稚嫩的女音:“我下楼拿牛奶,看见传达室里有你家的信,一块儿拿上来了……”
梁韵站在上楼的拐角处,楼道的窗户没关,一缕日光透过纱窗洒到她身上,添上一层耀眼的金边。
她咬着吸管,另一条藕臂伸长,指尖夹着已经折角的信封,含糊不清地说:“你家信箱满了,信掉在地上,被王大爷捡到了。”
周知忆的视线往下落,停在她圆润饱满的指尖,还没从意外状况中回过神。
……这是,梁韵第一次敲响他家的门。
虽然只是为了送几封信。
他咽了口唾沫,小声说:“谢谢。”
然后把信接过来,放在门边的鞋柜上。
梁韵目的达成,正打算走,忽然听见他没头没脑地问:“你吃早饭了吗?”
她手扶着栏杆,回头看他:“吃了。”
“……”
周知忆一下词穷,无措地摸了摸鬓边的短茬,绞尽脑汁试图延长和她说话的时间,可惜大脑空空。
他除了问她吃没吃饭,好像就没别的共同话题了。
梁韵一双漆黑又亮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两三秒之后,她率先开口:“你想出门吗?”
“嗯?”周知忆思绪没跟上,一条腿已经条件反射般迈出门槛。
梁韵补充:“骆航和许奚珊也在,我们约好了一起去买上学要用的文具。”
周知忆一听还有别人在,又“嗖”得缩回了那条腿,掌心不安的在裤缝上摩挲,眼神飘忽不定,有些窘迫:“我,我不去了。”
“……”
梁韵穿着肥大的短袖,碎花短裤被遮住,露出挂着流苏的一圈儿裤边,一双细长又笔直的腿格外吸睛。
她一步步往下走,停在下一层的拐角处,不动了。
周知忆视线尾随。
梁韵手里捧着奶盒,一嘬腮,吸管内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牛奶盒子立即瘪下去。
她确认喝干净了,抬手丢入垃圾桶里,看起来无甚所谓:“喔,不来就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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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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