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九神殿以来，这是子衿第一次出远门，换做之前，做多不过是去四个城门口为难民施粥，此番倒是算真的出了城，去到外面看看。
只是当年在国公府做嫡女的时候，她其实也没有出过都城。小时候总会向往外面的世界，总觉得只要离开了那个困住她的四方天地，就能过撒花姑娘自己想要的生活。
后来才知道，一切都是她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小孩子们总是向往自由，可是自由的代价，其实他们都不知晓。
自由的背后，是无限的未知，是可能付出任何不确定的代价。
小时候不懂的道理，好像在一瞬间都明白了。
或许那些将孩子们“囚禁”在后院之中的父母，只是用了一种蹩脚的方式在爱他们的孩子呢？
走上马车前，小厮突然拦住了子衿的去路，送上了一个小巧的锦盒，放在她面前，“姑娘，王爷命小的送给姑娘，还请姑娘收好。”
子衿打开一看，是一罐丹药，和一只骨哨，锦盒里面还有一份书信，小厮说王爷让姑娘别着急，路上慢慢看就行了。
子衿点头，独自走上马车。她自然不会见到转角黑色车辇之上，有一个人正在默默注视着她，或许因为父亲的缘故，她甚至不敢想，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真心实意的爱着自己。
马车缓缓驶离，九神山渐渐地离开了目光可及的范围，少女慢慢打开手里的书信。
纸张，是皇室御用的，摸上去格外柔软，上面是男子苍劲有力的字体。他说，丹药共有十颗，可解百毒，温水化开服用，如需帮忙便写信给他，骨哨可唤他的苍鹰。
信中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字字句句却好像存着关心。可是翻转一看，却好像在角落处写下了四个小字。
生辰安康。
子衿微微握紧拳头，指甲嵌入了手掌，这才微微松开。
他的关心，好像超过了所有人，包括师傅，包括……她的生生父亲。
她小心地将玉罐收好，心中思索着。
或许等回来之后，要给他也准备一份礼物。
马车行驶了很久，久到迷迷糊糊之中，子衿竟然还睡了一觉，醒来之时望向窗外，竟然已日落西山，周遭早已经是残垣断壁。周围是不是传来的是孩童们的哭声，由远及近，又由近至远。
其实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走到如此的田地，也没有人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外面的空气，好像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难受的让人想要窒息。
马车停在村子外不远处，村名们只是简单搭了几个草屋，根本算不上什么居住之所。
子衿闲不下来，便下了车，朝着人群走去。她听师傅和幼峰的师兄们在讨论，说要用最快的方式建造一批避难所，至少让难民们都有安身之处。
见到子衿，圣女微微皱眉，从包裹里拿出面纱塞到她手里，眉头紧锁。子衿接过，听话的带上，面纱之上，散发着浓重的药草味道，甚至呛得她难受，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摘下，却被师圣女拦了下来，“切莫脱下，在难受也忍着，这里疫病严重，你年少根骨低，可莫要自己也变成病人。”
师傅言语中好像嫌弃，但是她明白，师傅是怕她也病了。
她年纪小，身子骨娇贵。自然比旁人更容易得病，此番也是她吵着闹着师傅才愿意带她前来。
只因为她是圣女的徒弟。
只因为她将是未来的圣女。
只因为她说她想做出一点成绩，所以就会有很多人，愿意前赴后继为她送上她想要的。
她觉得悲哀，可是她还是想去做，她也必须去做。
因为有些事情，她必须去做，必须学会。
因为，她将来会是圣女。
她喝下师兄给她煮好的汤药，跟着雅峰的几位师兄师姐们一同去配置药方。
村里派来了年轻力壮未染病的壮年们前来帮忙，望着穿着整齐的九神殿众人，他们却远远地待在外头，他们说，生怕身上有病气，过给各位贵人。
只是九神殿众人早就想好了，这一来，本就没想着所有人都可以完好无损的回去。
子衿跪在小神龛面前，诚心祷告着。
她从来不想做个吉祥物，她想做些什么，为了这些百姓们，做些什么。
白天，她便独自祈祷，偶尔去后厨帮忙煮粥熬药，夜里，她便给师兄师姐们准备夜宵，顺便抄写经文，送去佛龛前头。
九神殿的幼峰素来精于铸造，五日之内，便在城门口搭建好了避难所。
避难所造成后，雅峰弟子便井井有条地进入村庄，替村中百姓一一诊治，若无疫症，便安排出村。
村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早些年间也是中了举人，曾经读过几本医术。好在他略知一二，在疫病一开始那阵子，便已用雄黄丹砂每日在村中熏蒸，并让患病之人集中住到祠堂之中隔离。
方才来了十天，子衿便染上了风寒，兴许是在夜里受了凉，圣女便只让她留在房里抄经祷告。每天都有师兄师姐病倒，每天都会听到有人离世。每日只能见到师傅满脸疲惫的回到房中，一脸无奈地看着她，顺便念叨着当初就不应该带她前来。
子衿只是眨巴着眼睛说，一切皆有命数，子衿信命，但是子衿也想和师傅一同为了贫苦百姓逆天改命。
“师傅，我记得曾经在医术上看过，说是病人的衣物也会传染旁人。我曾经听闻有医圣沸水蒸煮病人的衣物，我想同村中妇孺们一同蒸煮衣物，我还想用长老的药方，用药液蒸煮。”她说道，有垂下眼眸，吸了吸鼻涕，“虽然衣服可能染色难看些，但是师傅你看，我们带着面纱，多少都比那些村名们少些病症，师傅您说……”
圣女望着眼前的少女，微微发愣。
小时候，她记得她也问过她的师傅，圣女到底是什么。师傅说，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圣女，只要她愿意成为一束光，照亮东谷，照亮百姓的光。
人们都需要神明，所以圣女要成为百姓的神明。
始于百姓，忠于苍生。
好像如今，她也算懂了师傅当初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子衿以后，会是个很好的圣女吧。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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