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传出的点动静,引得班上的人纷纷回头。
简直是莫名其妙,都说出了她的名字,为什么还要问,她暂时没吭声。
“问你呢。”周侪弯弯唇。
她握紧杯身,“闻旅。”
他又问:“哪个字。”
“文化苦旅的旅。”她说。
闻旅心想,这人成绩这么差,应该不会看课外书吧,或许连这本书都没听过,她看他一眼,又说:“让我过去。”
“……文文?”周侪自言自语,没依她言,反又往前倾了点,“那你小名就是文化苦旅的文喽。”
闻旅被喊得一噎,谁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听到了箜缦的话,她瞪他一眼,转身往前黑板走,绕了一个大圈准备去接水。
太有意思了,周侪忍不住笑,他站起身,在她刚要走到的时候再次拦住,“我帮你接。”
“不用。”闻旅仰头看他,“你让开。”
方方正正的饮水机,像个圆胖子,周侪垂眼瞧她,“右边的按钮有时候关不住,你就不怕把它弄坏。”
“……”闻旅真的好无奈,她到底是哪里招惹他了,说:“我接左边的。”
“八月还要喝热水。”他说。
“嗯。”够简短了吧。
这一看就是不想和他说话了,周侪也知道自己在学校的恶名,像这种好学生都是对他避之不及的,但他偏偏就想招惹她,突然出手抢了她的杯子。
“还我。”她声音大了点。
周侪说:“让我在朋友面前丢脸,这怎么还我。”
“明明是你自己想错了,还说出了口,怎么就变成……”闻旅本想跟他好好争论一番,却又看到了从后门进班的田晓军,她只好瞪他一眼,转身按原路回座。
她眼睛还能变得更大呢,周侪嘴角一弯,手上还握着那个白色保温杯。
田晓军一看到他就稀奇一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来这么早。”
按他规定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对别人来说不算早,对周侪来说就是例外,他说的话多了层深意,“是打西边出来了。”
不管什么原因,好歹今天是没迟到,但田晓军还是想说:“你这头头发,看着碍眼,再不染回去就别来上课了。”
“老师啊,这得问老板。”他往后走。
田晓军懒得跟他掰扯,又从后门出去准备去办公室拿卷子过来。
闻旅听着后面的动静,他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嘛,马上就要考试,她喝不了水了。
“你们在后面说什么了。”李斯祐问:“你杯子怎么跑他手上去了。”
他丢脸关她什么事,闻旅想到就气,“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李斯祐说:“其实我觉得他还挺好的,跟传闻中不太一样。”
传闻中的周侪,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架斗殴,不穿校服,私藏手机,翻墙逃课,简直是在校规上撒野,到现在已经记了两个大处分,三个小处分,还有数不清的扣分项。
这些都跟她没关系,但她的杯子还在他手上,闻旅在草稿纸上画了两个叉,“好什么呀。”
“长得帅呗。”李斯祐快速往后看了一眼,“长得帅都能当饭吃,有些事别人做就是精神,他做起来跟明星一样。”
陈阿姨家的蒋喻哥哥长得也很好看,也没见像他这样,闻旅说:“长得帅又加不了分,我就觉得他不好,他坏透了。”
话音刚落,她桌上就多了一个白色的保温杯,清脆的一声响。周侪站在过道,身影高大,拖长了声音说,“得,白接。”
闻旅顿时哑口,紧闭着唇不吭声,只偷偷把草稿纸盖住了。
“写什么了。”周侪眉梢一挑,伸手预备拿起。
闻旅赶紧按住,双唇闭得愈发紧。
周侪这人,向来都不知道什么叫礼貌,别人的东西不能拿,这些没人教过他,他又转而抓住按在草稿纸上的手……
刚一碰到,就被闻旅赶紧缩了回去。
周侪只碰到两秒的触感消失,他转拿了草稿纸,抬高手看,夸张道:“哇哦。”
闻旅低下头。
“周侪,混蛋。”只听他又说,字正腔圆。
声音挺大,语速不快,清晰洪亮,他念检讨都没这么仔细过,惹得班上的人又转了次头,聊天声渐起。
完了,怕是彻底给他得罪了,闻旅头都不敢抬,手心紧紧攥着裙子,余光注意到他好像走了,脑袋这才抬高了点,那张写着他名字的草稿纸早已不见踪迹。
李斯祐叹了口气,又是羡慕又是可怜她,“周侪好像盯上你了,保重啊。”
原本避之不及,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闻旅默默把两杯奶茶改成了三杯。
那张写了一大半的草稿就这么放在他的桌子上,里面的公式他大概认识几个,除此之外,就剩下四个中文了。
邹璥埗赶在田晓军进班前一秒从后门蹿了进来,他一眼就看中了这张草稿,嘲笑说:“谁的字这么漂亮。”
“是挺漂亮。”周侪看着她的背影,重复了一遍。
有病,邹璥埗瞅他一眼,明明是在说骂得漂亮,怎么都不给点反应。
田晓军在讲台上分发卷子,一阵纸张的簌簌声后,教室里重新恢复安静。
肚子总是轻微坠痛,身处在考试的氛围中,闻旅又想起高二学期期末考的那天,她才刚看完语文的一篇阅读,身体就疼到她差点失去意识,眼里全是模糊的,一点字都看不进去,就这么生生磨了两个小时,交了大半个空白卷上去。
也是那天,家里人才知道她痛经有多严重,赶去送了医院,又开了一大包药回去。
有关那天的阴影还在,她下意识要拿杯子喝水,却在拧开瓶盖时顿住,这是周侪给她接的,不知水温。
水汽直往上飘,闻旅下唇抵到杯口,尝试着喝了一口,并不烫,应该是在接了热水后又倒了冷水。
她有些后悔,不该在草稿纸上或是心里骂他混蛋的。
这人,现在想想,除开脸皮厚了点之外,好像确实不错,好歹他很会调水温。
闻旅在卷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莫名回头看了一眼。
在这一瞬,周侪恰好抬眼看过去,手上依然拿着那份草稿,注意到她的视线,他好似闲暇地摆了摆手,纸张带起的风吹动了他的头发。
她又连忙转回去,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拿了张新的草稿纸出来,定下心神准备做卷子,长发有一缕挂到了耳边。
周侪则是弯了弯唇,抚平纸上细小的折痕,在两行娟秀的字下添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字。
闻旅,兔子。
一场考试,用了两个小时才结束,田晓军收着卷子一走,班上就都是成群结队往走廊上晃的人,虽然外面的温度仍然很高,但比不上透风的放松。
保温杯的功效很好,两个小时温度也没有一点变化,闻旅又喝了一口。
“走啊,外面去晃晃。”李斯祐说。
刚好她脑子也有点昏,便答应了这句话,站起身往外走。
将近五点,夏日的太阳还挂在天上,白云为湛蓝作配,勾出一个个小形状。一阵阵风吹过,走廊上站着的人不少,闻旅在靠近柱子的方向安静待着。
沿途经过的人打闹,传出阵及其防滑的篮球鞋与地面的摩擦声,闻旅被其中一人撞得往柱子上靠了靠,她疼得眉心一皱,想转过身看却又突然被他拉住手,温热有力的掌心紧紧包裹着她。
“不想用就废了。”周侪眼里带了点戾气,他抬脚就往那人的腿上踹,神情又是冷厉又是轻讽,“自己不敢,我可以帮你。”
林谚毅被踹得一个踉跄,要不是身边人扶着就直接跪倒在地上了,他睁大了双眼,“卧槽周侪你他妈有病吧,老子又没惹你。”
周侪又踹了他腿一脚,嗤笑道:“需要同意吗。”
“你!”林谚毅被拽着从地上起来,握紧了拳头瞪着他,“周侪,你他妈有点过了吧。”
结果就是又被踹到地上,他语气淡淡,“不同意吗。”
动静有些大,走廊上的人都往这边看,连对面走廊上的人都纷纷转移了视线,抬高了脚想看得更仔细。
柱子与栏杆的空余间隙,被他这么一挡,形成了一个被他护着的安全区,闻旅的手被他抓得很紧,两次都没挣脱开,又逢上这人发脾气,她顿时停下了挣脱,没敢再动。
林谚毅不敢跟周侪对上,这人打架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他高二时就见识过,只能努力咽下心口的不甘心,咬碎了牙往肚里咽,“我他妈到底哪惹你了。”
周侪松了劲,身后的人果然就迫不及待地抽出了手,他笑了下,重新伸手抓住她腕,拉着往前靠了几步,说:“撞到人不知道道歉。”
看到闻旅,林谚毅这才想起来他刚才好像是撞到了一个人,但当时他没当回事,连眼神都没瞟过去一个。看到这张脸,他心里有些后悔,但马上又被汹涌的屈辱感盖过,“抱歉。”
刚以为能逃出去,却马上又被抓住了手腕,闻旅满心满眼都是如何回教室,顺口就回了句,“没事……”
听到她的话,周侪才又松了手。
走廊的人变得更多,闻旅低下头,赶紧往后门走了。她坐到椅子上翻书,看不进一个字,手背上多了两道红痕,却生不出一丝怪他莽撞的念头。
而此时,窗外的周侪眼神闪了闪,他松松握了下拳,直直从前面的人身侧走过,宽阔的肩膀撞得林谚毅身子一歪。
他回头,嘴角微扬,声音在太阳下懒洋洋的,“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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