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浓重,帕兹神殿外墙上映着缓缓移动的光斑。
西恩身形隐在一处观景塔后的阴影中,黑袍随风微动,手中一页摊开的图卷在风中轻微颤动。
影子军团已在此地潜伏许久,每日于日落之后潜行至此,记录神殿的变化。
这次,他打算亲自来确认具体情形。
这一周内,少女们依次进入神殿内院。她们来自不同省地、不同家族,却有着惊人相似的状态——安静、恭顺、温和。
太过整齐,反倒让人起疑。
西恩目光落在内庭正殿侧门。那里布置了一道术障,每当少女入内,都会略有波动,但没有术力溢出。他试着捕捉残留的术感,却发现那是一种极纯粹的术流……仿佛经过精心设置。
他在心中默记下其排列顺序,再一次确认:这些少女正在接受相应的训练,但不同于神殿或学钫的课程,更像是一种被统一规范化的塑造。
而最令他警觉的,是她们的处境过于安宁。
过往数年,火祭节后总有少女无故转调或提前返乡,部分少女的家属始终无法取得联系,甚至连神殿都无法靠近。
至于他为何密切关注火祭节的举动,只因为他的母亲,便是在王都的一场旧式祭仪后失踪的,之后音讯全无。
旁人都说母亲早已逃走,甚至连父王也默认了这种说法。
——缘由他的母亲是早年被父王掳来的邻国公主。因美貌与术力被父王青睐,她早年的煎熬、挣扎与无奈他历历在目,甚至他都对这说法开始动摇。
可他始终觉得事有蹊跷,即便母亲对父王怀有极深的怨恨,却从未将这份恨意转嫁到他身上。
他不信母亲会抛下他逃走,即便真这么做,也定会给他留下音讯。
随着调查深入,西恩发现开始有少女莫名其妙失踪,许多消息也都被神殿隐藏。
他越发意识到——火祭节之下,藏着某些不愿揭开的真相,这也许对他寻找母亲的踪迹有帮助。
今年,却出奇平稳。没有任何异常,少女们也安然无恙。所有的痕迹,都被擦得太干净了。
“太刻意了。”他低声喃喃,手中术卷一合,眸中掠过一丝冷意。
远处塔楼顶端的光亮起,少女们的练习时间已过。
今日,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西恩顺着石道折返。他知道,若不继续追查,就会有更多秘密被隐藏。
但他也明白,对方已然察觉到有人在外围活动,只是尚未出手。
这是一场围绕被允许看到多少的较量。
而他所需的,恰恰是那个多余一分的真相。
晨光微曦,照在塔兰东郊那片荒凉之地。
塞勒斯一行人,自塔兰城中出发已有一日。此刻,近卫军整队守在外围,术图师与神殿术士已开始在残碑周围布设术阵。
踏入这片旧遗迹,周围再无市井声色。
阿斯忒尔缓步至中心碑阵,蹲下查看一处浅浅术痕。他伸指拂过时,一缕细碎术光顺着图线滑动,最终停在一块碎裂的碑面上。
“图核溢出了。”他低声道,“但应该是几日前所引起的波动。”
“那之后可还有异象?”塞勒斯立于他身后。
“没有。”阿斯忒尔起身,“但术图还未完全闭合,我们需要重新封好。”
“先设内封,稳图核。”塞勒斯道,“我来负责注力。”
他脱下披风,站至主碑前,动作极稳地在空中勾勒出图形基轴。术线如光带般展开,旋即落在碑面之上。
雅丝娜与数名术士站在外围,同步启动术图辅助封阵。她的术笔笔锋干净,图序清晰,控制力极强,丝毫不输于学钫术图师。
她扫视一眼残碑边缘,随即唤来同僚,“那角有一道断裂的连接点,需要加强封锁。”
“那由我来画副阵。”术士点头,接过术具,蹲下重新布图。
场中各人迅速分工,各自稳位。
塞勒斯完成动作,中心封印区渐趋稳定。术图核心不再震动,术波也趋于平缓。
阿斯忒尔望着那图线纹路,缓缓道:“您在这几年果然有进益。”
塞勒斯未有表情波动,只道:“过誉了。”
一旁的记录员将所有图层封设步骤逐一记录,交由随行官员复核。几个人交换视线,皆知:这一场封印虽未惊险,却足够沉重。
雅丝娜悄然扫了一眼塞勒斯方向,只见他目光仍盯着旧碑,似乎在思索什么。
“我们留下几日,继续观察术场。”他说。
“没问题。”阿斯忒尔顿了一下,又道,“也许我们学钫的人员可以接触外围吗?”
“可以。”塞勒斯答得干脆,“塔兰需留人种子,不能因为畏惧就停步了。”
雅丝娜略一侧眸。
她察觉,塞勒斯对所谓种子的关注,远非一名贵胄的表态那般简单。
天色已近傍晚,碑阵的术光在残阳中显得愈发醒目。
阿斯忒尔缓步走向塞勒斯:“殿下,您可知道帕兹神殿那边……”
“那边没有明确表态。”塞勒斯接话道。
“但这几年他们对术图的干涉越来越深。”阿斯忒尔缓声道来。
“我知道。”塞勒斯语调未变,却带出一丝冷意,“但火祭节还是他们在负责。我会再问问父王的意思。”
他目光仍望着前方,却仿佛透过碑阵,看见更远的东西。
“术图不是神殿的装饰物,也不是他们独占的东西。”他回头道,“所以,不用担心。”
塞勒斯语气不重,却在日暮之下,显出一种难以忽视的锋芒。
阿斯忒尔心中微震,终未作声,只轻轻点头。
碑阵附近术光明灭不定,宛如一只被禁锢的眼眸,正缓缓睁开。
风吹过柚树,叶影斑驳洒在石砖小径上。阿丽娅坐在楼阁的图书室中,面前纸页堆叠如小山。
她已经能较为熟练地复刻一些基础术图,但复杂结构依然让她时常犯错。
今天的练习,是火脊图——一种二级术图,用于点燃连续火阵。看似简单,实则需要精准控制术力的延续性。
她第一次下笔,术图刚成,点燃不到两秒,术具内流出的术力便因流动不稳而中断,火光骤然熄灭。
“你的引线角度错了。”一旁的导师海勒芙平静出声,“它不是直线,而是弧入的。”她手指在空中轻轻描出一道弯。
阿丽娅点头,低声道:“我再试一次。”
第二次,术光在图尾折返时骤然炸开——火光闪烁中,她手背被灼出一丝焦痕,痛意浮现,她却并未出声。
“你太急了。”海勒芙将她的手拉起,“急躁只会让术图崩得更快。”
她沉默片刻,目光微敛,她知道术图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可内心却有种强烈的冲动——她想尽快能掌握更多。
因为这不只是练习,是将来救自己的能力。
海勒芙并未再责备,只将几页术图书卷递给她,说:“这一套,是关于叠构图的初阶理论,可以看看,会有帮助的。”
阿丽娅双手接过,郑重点头。
她回到住处时,天光已晚。桌上多了一只包裹,还有一封信。
她拆开,是玛妮婆婆的笔迹。
信写得不长,却是句句温厚——婆婆说,她和达罕爷爷一切安好,草药田结出了新种子,秋天快到了,让她多添衣,别常吃冷的。
字里行间,还有对她的挂念:“茜尔娜,塔兰虽然不远,但你是我们心里挂念的孩子。卡姆再过几天也会去城里,说是看看你,也想看看你学的是什么。”
阿丽娅读到这里,嘴角不自觉扬起些微温意。
包裹里有几块风干果子和芝麻酥,都是她在萨瓦尔时喜欢吃的食物。
她拿出一块轻轻咬了一口,苦甜交织。
她忽然觉得,这封信抵得上术图上百次点燃的温度。
可正因如此,她更要变得强。她想凭自身力量守护身边人,而非仅借术具保命的记录员。
至于能不能回去,也当尽力探寻真相。
同一夜,几十里之外的萨瓦尔村中。
达罕正往火炉添柴,玛妮坐在一旁,手中捻着一枚新织的小袋子,里头装的是干草,用于安神。
“塔兰有没有什么事发生?”她轻声问。
达罕抬眼:“嗯?”
“我怕她晚上睡不好。”她低头,又把袋口扎紧,“我记得她吃东西比较挑剔。天冷一点的时候,容易肚子痛。”
达罕放下火钳,走过去坐到她身旁:“她多厉害,能照顾好自己。”
玛妮点点头没说话,只用指节慢慢摩挲袋角。
“今天你看见了吗?那村里被选去神殿的姑娘写信回来了。”她忽然开口,“她说她一切都好,吃得好,住得也好,还学着礼仪呢。”
达罕点头:“是啊,这事挺好的。”
“是挺好的……”玛妮眼神微动。
屋里霎时静了。突然,火炉里炭火啪地炸响一声。
“我们的女儿,是不是也是那样写信的来着?”她语气忽然发闷,“我总是想,她会不会在某个地方,平安活着呢。”
达罕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那都是过去了,玛妮。”
“可我不敢想象茜尔娜要是也……”
“她不会的,”他顿了顿,“她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她不一样。”
玛妮咬住嘴唇,许久才道:“是啊……她比我们的女儿还要坚强。”
她忽然抬头,看向厨房方向,“卡姆呢?”
“去后院修马鞍了。”达罕回道,“他说了,再过几天就要去塔兰。”
玛妮沉默良久,才点点头:“他去了,我就能放心些了。”
炉火渐渐熄了下去。
风轻轻掠过院内的石榴树,玛妮低头拾起掉落的那个小袋子,抬手拍落灰尘,将它放在一旁的木盒中——那里,是阿丽娅送给她的几样小物件。
她看着那木盒,像是在对着过去,又像是在安抚现在。
“要平安啊……”她轻声说了一句,仿佛是说给谁,又仿佛只是一种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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