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在多事之秋

平津市公安局 经侦支队办公室

国庆节后天气逐渐转凉,但开窗透透气倒也能称得上秋高气爽,窗外正午已过但天还大亮着,靠窗的工位上有两台显示器,横屏的主显示器内是资金流水数据库,竖屏的副显示器内则是运行中的数据分析程序,堆叠了不少公文的办公桌上,鼠标旁的手机突然屏幕亮起并振动了起来,来电显示为:“平医附院-住院部”。

握住鼠标的右手放下鼠标,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话筒里传来有些嘈杂的背景音和焦急的人声:“文尽听是吗,您母亲文易突发血压骤降,要下病危通知书,还请您赶紧来医院签字。”

文尽听闻言原本平视显示屏的视线闪了闪,把接电话的右手换成左手:“知道了,我马上到,我爸那边我来跟他说,你们先忙。”,同时操控鼠标中断正在运行的程序,在警务系统上提交事假申请后关闭了电脑。

他弯腰打开书桌下的一层抽屉,从中拿出一个贴着“文易”标签的文件袋装进双肩包,起身抓起挂在椅子上的深咖色皮衣套上,然后单肩背着书包,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出了楼道他径直走向楼梯间,几跨步下了楼,所幸此时晚高峰还未开始,刚出市局大楼就看到一辆空闲的出租车驶来。文尽听招招手,走向开始靠边停车的出租车,上车后跟师傅说清目的地:“平医附院,走众贤路在住院部的东南门下。 ”

窗外的街景迅速后退,文尽听坐在后排陷入沉思,他把手机从振动模式调成了铃声模式,然后点开电话,大拇指在通话记录里划拉了几下,找出一串没有被储存为联系人的号码,右侧显示上次通话为半个月前,他指尖停留在号码上,半晌没动。

咔哒一声,手机自动锁屏了。

文尽听抬头望向车窗外,对着熟悉的街景发了会儿呆,最终闭上眼上半身往后倒,靠在了椅背上。

直至前方传来司机的提醒:“到了,这里不能调头,麻烦你自己过马路吧。”

文尽听重新睁开眼,打开手机退出了通话记录,扫码付钱后把手机揣回兜里,确认来往车辆后推开车门,看向立在路边刻着“平津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大字的石碑,反手关好车门,朝对面走了过去。

平津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住院部

“您是患者家属吧?”

住院部 12 楼是眼科楼层,护士站旁边的小办公室内,医生正在拿着一个眼球模型向年轻男性进行术前告知。

“预备实施的手术为针对视网膜脱落的玻璃体切除加硅油填充术,具体来说,眼球像一个装着玻璃体的球,现在玻璃体因为各种因素已经液化,无法再起到结构支撑的作用,继而引发视网膜从眼底脱离。”

“就像墙纸从墙上掉下来,如果不尽快贴回去,脱落范围会扩大,可能导致永久失明。手术的目的就是切除液化的玻璃体,在眼球空腔内填入硅油托住脱落的视网膜,让视网膜重新贴回眼底。”

男子不久前为了律协考核面试,找发廊做了一个露出额头的偏分造型,此时因为缺乏打理有些凌乱,几缕失去了摩丝塑形的碎发从刘海里散落到额前。他点头表示理解手术的必要性,直言没有其他问题了。医生便从一旁的文件夹里取出一叠准备好的文书放在桌上,和水性笔一起推给对面,指示应当在不同文书的什么位置签名。

男子拿过笔,低头扫每页纸的内容,别在耳后的刘海顺势垂下遮住了他的双眼,让对面看不清他的视线落点。翻到手术所用的医用耗材信息时他停留了一下,视线先经过耗材名称,随即看向生产厂家——一家老牌的德国公司,最后落到价格。

意识到需要垫付的费用并没有超出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后,他一边默默感谢医疗保障,一边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略有些潦草的“蒋邻”二字。

蒋邻签完字走出会议室,经过走廊回到了病房,蒋邻径直走向靠窗的病床,在床边坐下,向靠坐在床上的老妇人解释:“婆婆,医生已经安排好手术时间了,刚刚叫我去签字,明天上午的手术,今晚你好好休息,你现在想吃点什么?我现在下楼去买。”

婆婆想了想:“你看医院附近有什么就买什么吧,你自己吃了再上来,我不饿,你慢慢来。”

蒋邻点头表示了解:“那我把床摇下来,你先闭目养神休息,我一会儿回来。”

蒋邻走出病房,顺着走廊转到电梯间准备下一楼去缴费。电梯很空,他走到电梯最里面,脊背不由自主地贴上电梯轿厢的厚壁,闭上眼大脑放空起来。

放空没两秒,医生说明的话又回荡在耳边:“硅油作为临时填充物,通常需在术后3–6个月,也就是确认视网膜牢固粘连后取出,以避免乳化迁移等并发症。”“此外硅油充填后眼内的晶体代谢会受到干扰,老人原有的白内障会进一步加重,术后情况稳定了可能还需要做白内障手术。”

蒋邻睁开眼,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对着已经写好的辞职信草稿检查了一遍,全选并复制。然后打开 WPS,再次检查了一遍需要交接的案件以及待办事项明细。全部确认无误后打开微信,找到备注为“秦垚-合伙人律师”的联系人,送出了交接工作的清单文件。

就在蒋邻把提前写好的辞职信粘贴到对话框,准备点击发送时,电梯发出了“1 楼到了”的提示音。他抬眼看向电梯显示屏,确认是一楼后看向电梯门。

随着电梯门打开,一位高大男士等在外面,浓眉深目,神色有些倦怠。蒋邻不知怎么回事,无意识地盯着那张脸看了两秒,直到被对面注意到视线,面无表情地向他看过来。

目光交错的瞬间,蒋邻心头突地一跳,手一抖按下了发送,他赶紧低头看向手机,检查是否需要撤回。确认内容没有问题后他舒了一口气,电梯门已经彻底打开,蒋邻按下锁屏键的同时把手机揣回兜里,跟着人流走出电梯。

擦肩而过后那个男人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但那张脸却像是印在了脑子里了一样不断浮现,不堪其扰,蒋邻只能在去交手术费的路上琢磨起来是什么情况。

他先是一心二用地找到挂号机,首先排除掉近期见过的人,取号的同时把硕士同学排除掉,坐到等候区时把本科同学也排除掉了。一边排查高中同学,一边偶尔抬头确认叫到哪个号了。

如此这般,直到蒋邻交完钱,保存好收据并拍照备份,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地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蒋邻的脚步突然一顿,他想起来了。

居然是那位学长。

蒋邻是土生土长的广林人,但由于他母亲蒋薇笑执着于要做平津人,导致他小学毕业后被安排到了平津一所初高中一贯制私立学校读书。

当时蒋邻念初三,班上有个女同学叫季乐,写了封不知道是给谁的情书,落款是 JL。结果这封情书被她朋友从她抽屉里翻了出来,兴奋地宣布这是他写给季乐的情书。

蒋邻虽然当场否认,但还是被同学的疯狂起哄所淹没。此后他就被一个叫黄岩男同学就盯上,三天两头搞点小动作,现在想来黄岩大概是暗恋季乐,以至于某次晚自习课间甚至趁他不在教室的时候把他的书包藏了起来,后来还是刘峤恒告诉他听说有人看到黄岩拿着他的书包上了楼。

蒋邻于是干脆一口气上到教学楼最高层,也就是高三班级所在楼层准备一层一层扫楼,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他没费多大劲就在高三的男厕垃圾桶里发现了自己的书包。

准确来说是发现了一位拿着他书包的学长,而据学长所言,自己是在值日时丢垃圾的时候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书包。

蒋邻上前伸手想把书包拿过来,但没能成功,他不知道这位又是什么情况,抬头有些愤怒地看向学长,加大了力气又试了一次,想把书包扯出来。

学长还是没有松手,他低头看着蒋邻,无视了对方眼中的怒意:“其他班的人值日后可能没注意就直接往下倒垃圾,书包已经脏了,我班上有洗洁精,就在这里处理一下吧。”

蒋邻懵了一下,抓着书包肩带的手不自觉松开了些,学长顺势提走书包向自己班的教室走去,他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只能沉默地跟在学长后面。

拿到洗洁精后,学长又在自己置物柜里找了个肯德基塑料袋,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都腾了出来。腾东西的时候蒋邻看到堆在学长课桌上的教科书侧面写了名字,似乎是文什么来着,很少见的姓氏和名字。

之后两个人一起在洗手池把书包洗干净了,重新回到教室,学长把投干的书包和装着东西的塑料袋递了过来,蒋邻碍于自己身上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便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老家带来的橘红糖放到学长桌上,再艰难地控制着喉咙平稳地发出“谢谢”的声音后,拎着东西仓皇地离开了。

当时大概是4月份,蒋邻后来在学校公告栏上的高考喜报里看到过学长的毕业去向,印象里不是清北人复交那一挂的,依稀记得大概是平津的理工类大学。

学长头发似乎更短了一些,但和高三时相比模样上没什么变化,乍一看也还是能认出来。

不过算起来也快有十年了,谁能不变呢。

只是没想到再见面居然是在医院,这实在不是什么吉兆,蒋邻思忖着,希望以后别在医院见到他了。

平津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重症监护室外等候区

“您是文易的家属吧?您的家人处于植物人状态6年,因沉积性肺炎入院,目前出现感染性休克,进展迅速且死亡率极高。我们将全力抢救,但需您理解抢救措施的风险和局限性。”

“我们已启动升压药物、扩容补液、心肺监护等措施,必要时进行心肺复苏。心肺复苏可能导致肋骨骨折、内脏损伤,但此类干预效果有限,无法逆转根本病情,仅延长濒死过程。”

“结合患者病程及当前危象,医学上判断其处于生命末期。即使暂时度过危机,恢复意识可能性近乎为零。”

“根据医学伦理,对不可逆植物状态患者,可考虑从积极抢救转为姑息舒缓治疗,避免无意义创伤性操作。若药物无法维持生命体征时拒绝插管,患者可能在 1-2 小时内死亡,但气管插管可能引发气道损伤或感染。”

“我们理解这对您是巨大的打击,医院可提供心理辅导支持。请您尽快决定并签署:”

“《病危通知书》”

“《气管插管及机械通气知情同意书》”

“《心肺复苏同意书》”

“《重症监护病房(ICU)转入同意书》”

6 年来这些话在文尽听心里已经翻来覆去预演过很多遍,细节上有些许不同但本质都是一个问题——

你希望你妈像死了一样活着还是干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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