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姨妈说国际部有个什么刘主任，姨妈电话你有的吧，没有我推给你她微信。妈妈工厂这两年流水上千万了也是靠你姨妈介绍，你要学会跟别人搞好关系，人家在平津这么多年，你以后在平津工作，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帮忙……”
蒋邻从听到第一个“姨妈”开始便皱眉闭上了眼，弯腰把头埋进左手与台面之间的狭小空隙中，宽松卫衣下的脊背因弯曲有些紧绷。
在听到第三个“姨妈”时，他实在没忍住讥讽地冷哼了一声，片刻后抬起头，把额前的刘海往上一抹，打断了对面喋喋不休地数落：“婆婆前天做完手术，昨天刚复查完，手术没有问题，我已经带她出院回家了。还有事，先挂了。”
蒋邻重重摁掉电话，工作人员注意到他打完了电话，拿出回执单递了过来，交代道：“30个工作日内我们会审核奖励申报，如果决定予以奖励，案件办理部门会在收到审批结果通知后10个工作日内告知你。
奖金支付将按照国库集中支付制度有关规定执行，相关部门将在告知你奖励决定后30个工作日内，将奖金汇至你刚才登记的账户，请注意查收。”
蒋邻接过对面的工作人员打印好的回执单，一旁的电子屏发出“请为服务结果打分”的机械提示音。
他在电子屏上齐刷刷地全选了非常满意后，起身正欲离开，一转身发现身后有人。
蒋邻正低头确认回执单内容，便也没抬头，只是随机挑了个方向准备绕行，没想到刚往左走，此人也朝左边走了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缩短。
他只能停下脚步，放下回执单，一抬眼，没想到却和对方视线对了个正着。
蒋邻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瞳孔有些放大，再次顾不上社交礼仪的盯着对面的男人多看了两秒。
比起前两天在医院电梯门口短暂的一瞥，这次他近距离看得很清楚，进一步笃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当年捡到他书包的学长，但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文尽听打量眼前这位男子，觉得此人应该比自己年纪小一些，眉眼走势都向上扬，挺符合不要钱也要举报违法商家的行事作风，发型有点官致那种明显由专业人士设计打理过的感觉，在见惯了板寸的警队里很有辨识度。
他拿出自己的警察证展示给对方：“您好，我是文尽听，平津市局经侦支队的侦查员。听说您有丰富的识别违法产品的经验，方便问几个问题，协助我们案件调查吗？”
蒋邻接过警察证看了两眼，明明视觉上接收到的是白纸黑字的姓名和职务信息，听觉上接收到的则是简短平稳的自我介绍，两种基础的生理电信号组合在一起，居然能产生让人感觉被雷劈了的效果——
文尽听？真的是当初的学长？
当警察了？还是经侦？
他怎么知道我经常举报违法产品？
什么案件需要这种经验协助调查？
心情过于复杂，一时间无暇思考，条件反射下蒋邻露出了一个标准的，面对前来咨询的客户的营业微笑，伸手将警察证还给文尽听：“凡是知道案件情况的人，都有作证的义务。我叫蒋邻，草头蒋，邻居的邻，是刚独立的律师。这点雕虫小技若能为案件侦破提供线索，是我的荣幸，一定知无不言。”
文尽听垂眸，不动神色地又重新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对面这位自称律师的青年。
他见多了来市局为嫌疑人辩护的代理人，经验上把刑辩律师分成了两类——靠概率赚钱或靠实力说话。
前者油头粉面试图认识市局里包括保洁在内的每一个人以证明自己“有关系”，后者通常不卑不亢力求每一句话都是大前提小提前或者结论的一部分以证明自己“有权利”。
兼职打假的律师？这他倒是头一回见。
说来不太政治正确，但打假人在99%的语境下都不是什么褒义词，在一些规范性文件中甚至可以和“刁民”画等号。
然而区别于刻板印象，此人现在虽然穿着卫衣和牛仔裤，但若换套行头，似乎又能符合大众对精英律师因为距离而产生的美好想象。
文尽听收回视线，示意蒋邻跟着自己，在市政大厅里找了个合适说话的角落坐下，从一大包送检样品中找出了技术人员提到的样品，把这个白色的瓶子放在桌上：“这个产品，您了解吗？”
蒋邻视线落到的白色瓶子上，瞳孔一缩，只觉得一个浪头打过来，把在高地上负隅顽抗的理智给彻底淹了。
境外产品不在国内行政监管的管辖范围内，他通常只关注国内的四品一械问题，也就是药品、食品、保健食品、化妆品以及医疗器械，然而眼前这个瓶子他还真有点眼熟。
三年前蒋邻大四寒假回家过年，早早移民欧美呼吸惯了外国清新空气的姨妈蒋含璋史无前例地来广林探亲，自称有意与蒋薇笑合作。
蒋薇笑混迹商场多年，归来却连熟人都下不了手，直接交了老底，坦白现在生意不好做，原来搭农产品帮扶政策的东风走各单位采购的路子行不通了，正在寻求新的销售渠道。
蒋含璋闻言非但没有嫌弃，反而提出她认识康健集团的人，可以通过增资扩股的方式加入集团，此外她还在国外认识了一个华裔的退休老教授，有某种生产“高端保健品”的专利技术，产品已经获得了FDA认证。
未来这款保健品进入国内时蒋薇笑的工厂可以承接生产，届时工厂光赚加工费就可以高枕无忧旱涝保收，蒋家也就彻底实现阶级跃迁了。
当时蒋含璋还把那个“高端保健品”的宣传PPT用微信发给蒋薇笑和蒋邻参考学习，他看了两眼实在无语，还把PPT截图发过一条微博吐槽过。
真进了台风眼，心情反而沉入水底般平静了下来。蒋邻抬眼看向文尽听：“介意我拍个照吗，识图和翻译比较快。”
文尽听把桌子中央的瓶子向蒋邻的方向推过去了一些：“请便。”
蒋邻左手拿起保健品，右手打开手机，找到当时与蒋含璋的聊天记录和 PPT，点开后跳出提示——“文件已过期”。
注：“凡是知道案件情况的人，都有作证的义务。” 刑诉法第六十二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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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贼老天有求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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