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那里有人！圣子，是圣子！”
耳边的声音乌泱泱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小声惊呼汇在一起，嘈杂像极了买菜的菜市场，数不清的窃窃私语让他有一种被围观的错觉，不禁烦躁地拧了拧眉心。
“菜市场”没有放过他，如群蚊嗡呐的声音中突然爆发了一嗓子野狼嚎，连着激动带了点哭腔，像是欣喜过了头的喜极成泣，边哭边喊：“是的！这就是圣子大人！我们的圣子大人真的现世了！”
毫无预兆的大分贝就跟突然袭击似的，把他狠狠吓了一跳，三分回笼的意识刚在大脑驻扎，被这一嗓子直接炸开了合拢的眼皮，一个纯白的世界映入了他的眼睛。
……这是真白啊。他在心里发出了第一声感叹。
日光透过头顶四方的空间照下，露在天光底下的地面，触目即是堆叠了厚厚的白色积雪，地面积雪没过了他一半小腿。
他摊开手掌，接住了一片正六边的形雪花。天上还在忽忽悠悠飘着雪，地上的积雪很厚实了，不过落他身上的雪倒是不多。
穿堂风呼啸而过，睁开眼睛就打了个寒战，他吸了吸鼻子，然后一个大大的喷嚏打了出去。
他拈了拈自己的衣服——能不冷吗？就穿了一层薄薄的单衣！于是很是惊奇：我是什么很抗冻的人吗？大冬天我就只穿一层布料？
又是一阵风袭来，他被零下的风吹得茫然极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挨冻？
天地不语，只是一味地下雪刮风。
他自动过滤了耳边乌糟糟的声音，还在雪地里发蒙，下一秒肩上一沉，一件红色的大衣从身后披了上来，寒气顿时挡在了衣服外……等等，哪里来的衣服！
他抬起头，扫视前方。
刚才光欣赏雪景去了，完全没留意到天井外的空间……有一大群人把他围得水泄不通，跟他正好隔了一个天井雪地的距离，他个高，能看见数不清的脑壳，有男有女……一个两个瞪着铜铃眼，恨不得看穿他祖宗十八代。
……哦，原来被当成动物园里的猴不是错觉。
他嘴角抽搐，“嘿”了一声。
瞪我？我岂是示弱之人！
可能是刚恢复意识，也可能是被风吹得脑子不清醒……
他睁大眼睛，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人群显然没料到如此场面，直接给一直没停下来的声音瞪哑火了，一时间相顾无言。
刚才冲上来给他披了件大衣的人已经低着头退了回了人群里，在他消失的地方钻出来了一个老头。
老头满是褶子的老脸上淌着泪，颤抖地摊开双掌，嘴唇嗡动着，好像说了句什么。
声音太小，他一下子没听清：“你说什么？”
结果那老头忽然“扑通”就跪雪里了！
见老头跪倒，他身后的人群招呼也不打，一声不吭跟着老头一起呼啦啦匍匐在地上。
……毫无预兆！
差点把他吓出心脏病！
他赶紧深一脚浅一脚赶到最先拜倒的老头身前，托起他的胳膊：“诶哟您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谁禁得起您着一拜啊，我又不是玉皇大帝……”
老头力气不小，硬是没被拽起来，好不顾及他的血压，梆地磕了个头：“不行！这是您……圣子大人应得的，您可是我们苦心积虑召唤出来的圣子！”
他身后的人群也跟着齐齐磕了一片响头。
他的脸顿时皱成了窝瓜。
“爷爷……您是我亲爷爷，您先起来，这大礼我也受不住啊。只要您愿意起来让我干什么都行。”
老头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期冀道：“真的？”
他忙不迭应了两声：“说话算话——快起来吧算我求您了。”
这老头一得到承诺，立马麻溜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压根用不着他搀扶，一看就是身子骨硬朗得很。
老头一改老泪纵横，拍拍裤腿上的雪：“跟我来。”
他：“……”
感觉自己被坑了。
五分钟后。
他被人引导着在会议桌主位坐下，身后的百叶窗窗帘被人放下，灯也不开，一片乌漆嘛黑，只有微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透进来，昏暗极了。
人群鱼贯而入，等最后一个人进门，只听“嘭”一声，门也关了，偌大的屋子失去了最后的光源。
那老头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身后有助手猫着腰，毕恭毕敬地跟他小声说话。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老头，看上去这个带头下跪，对他进行道德绑架的家伙应该就是这群人的头儿。
老头严肃地咳嗽两声，用力一拍木桌：“会议正式开始，肃静，都肃静！”
肃静？这屋子就你在吭声。
他在心里吐槽着，墙上的投屏突然亮了起来，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ppt第一页正是“恭迎圣子大人莅临组织大会”。
一瞬间，他的脑袋里闪过了一个模糊印象：“原来我认字……那么我是谁？”
他现在一穷二白的脑子竟然认识字，不仅如此，还对这个世界有模糊的认知，至少知道投在墙上的东西叫做ppt、不能让一打眼就知道已经年过八旬的老汉给他下跪参拜——但这个认知并不包括他是什么“圣子”。
老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自说自话地开始了大会：“让我们欢迎圣子大人的降临！圣子大人，乃是大人亲自切割了自己的灵魂召唤而来之人，为了圣子大人降世，大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现在必须静养，不然本次欢迎大会本应该由大人亲自主持……”
黑漆漆的屋子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在代班老头长达十分钟到开场白里，他捕捉到了一个最最要紧的信息——
他叫白麒。
白麒总结了一下，这个不知道是什么邪教的组织头头，献祭了自己一块灵魂，就为了把他“召唤”出来。
现在脑瓜跟外边雪地一样白的白麒有那么点受宠若惊，看不出来啊，我原来这么本事？
“……告诉大家一个秘密，”老头自豪道，“圣子之所以是圣子，是因为圣子能听见他人的心声。”
“而这个心声，和我们的死敌——造物主，有直接关系，只要有了圣子，抓住造物主指日可待！”老头唾沫横飞地说道，许是因为激动，他的面庞微微发红。
那是打心底里相信：只要有了白麒，一切困难就畅通无阻了。
能听见别人的心声？这么爽！
白麒刚醒，已知的信息太少，现在得到的概念都是外界强行灌输给他的，暂且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
脑子不清醒的白麒这会儿真的信了老头的鬼话，闻言大喜过望！心说我还有这本事？遂认真侧耳听了一会儿。
……结果除了东一耳朵“造物主是举世无双大坏蛋”、西一耳朵“圣子和造物主是死对头”、“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抓住造物主这个造孽的源头，奖善罚恶”之外，他一句别的话都没听见。
造物主、造物主、造物主！
什么圣子欢迎大会，分明是打响反击“造物主”第一枪的总动员。于是白麒举手提问：“打断一下，听见心声？我能听见谁的心声？”
老头闻言，暂停了铿锵有力的动员词，郑重其事、掷地有声地答曰：“对不住，虽然你是我们唤醒的，但我们也不知道……可我们召唤你是很不容易的，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你有要事在身！必须完成属于你的使命！你可是圣子大人！”
接下来又是一大段上纲上线言论，在场的人无不激动，无不兴奋。
……哈！
白麒当场就气笑了。
刚睁眼，白纸一张，差点给西伯利亚冷库吹来的寒风送走，还没来得及在冬天的太阳底下晒热乎，就给拉进小黑屋强塞了一脑袋“硬设定”和“加班内容”。
白麒上哪儿信他们的鬼话！他冷笑一声，站起来就走。
爱跟谁打跟谁打，与小爷无关。
“圣子且慢！”圣子大人尥蹶子就要走，老头慌了，气急败坏赶紧留他，“你这小子！你乃我等召唤出的圣子，岂能无礼！组织召唤出圣子，自然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而你的存在，就是去抓住危害这个世界的源头……”
白麒大步流星向门口：“破车好揽债，那是你们组织的任务，关我屁事。”
这时候就显出来屋子里坐了那么多人的真正用处了，靠近门口的人群默不作声凑在了一堆，形成了一堵人墙，把门和白麒结结实实隔了开来。
老头提高嗓门，苍老的声音尖锐地叫道：“白麒！这个世界失去了平衡！不但如此，很多地方还在闹着不该闹的鬼，而这个鬼不是别人，正是造物主！造物主玩忽职守，这个世界需要他！”
白麒被人墙堵住了去路，转身冷笑：“不，这个世界很平衡，我看你们才是异端。”
老头叹气摇头：“错啦，这个世界有很多即将崩塌的地方，你不是组织的人，你不知道……而你，你就是为了抓住造物主而生的！要接受自己的命运！”
“抓人？就我？”白麒指指自己一穷二白的脑袋，好气又好笑，“劳驾，你们的霸王条约小爷不想买单，要抓那个什么造物主找别人去，都给我滚开。”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条命生下来只能由老子做主，想空手套白狼逼我干活？做他的春秋大梦。
嘭！
那老头一拍桌子，想是没料到这圣子这么难伺候，脸色铁青，哆哆嗦嗦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签十年合同，每个月给你工资这个数，至少送你一套市中心的大平层，身份证、户口本、五险一金全都给你一应俱全办妥喽，还想要什么要求自己提，只要你找人，干不干！”
白麒被他斗大的手笔震慑了，一时间没说话。
造物主？圣子？心声？这些“该有”的概念他通通没有……但是他却莫名其妙地知道老头提的这些条件，分量有多诱人。
白麒隐隐约约有个念头……这组织求他干活得花不少钱。
啧，这下白麒犯了难，看起来他人下现在是个黑户，没身份证没钱没户口本，没房子没车子没地方混饭吃，这要是直接出去，生存肯定是个问题，不如先把这个荒谬的活应下来……
白麒抬眼：“还想要什么要求我自己提？”
老头见白麒松口，脸色显然好看了不少，一咬牙：“对！自己提，怎么样，行不行？我们有时候会给你提供大概的位置，更多的时候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什么？”白麒问，“什么叫有时候？”
老头理直气壮：“要是造物主有那么好抓，我们把你喊出来干什么？”
白麒眯了眯眼：“那我怎么找人？”
老头悠悠道：“我们现在就会给你提供一个线索，之后就要靠圣子自己了，留意你听见的心声，当你听见了别人心声的时候，那造物主八成就在附近了……”
唉，行吧，给钱找人还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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