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闲散阁的房门便被敲得咚咚响，昨夜睡得晚，此刻谢书情的脑中犹如炸铃般四分五裂，敲门声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被扰得忍无可忍，翻身下床，正欲劈头盖脸一顿骂，打开门后立马又换上了一副笑脸相迎。
门口，时危虚礼一笑，执手乖巧地问好：“师尊。”
谢书情：“我*****”
转头却是一笑：“你们这批新弟子们应还不知我阁里规矩，平时有事用春风诀知会我便好，不用寻到闲散阁来。”
时危看出了他满脸的牢骚，一时略带歉意，说：“师尊，偏殿来了客人找你，今日师兄们都不在，我用春风诀又联络不到你，不得已来叨扰师尊，烦请师尊责罚。”
说着他作势就要跪下去，谢书情吓得连连花容失色：“诶诶诶诶诶——”
多一跪不如少一跪，如今还是多为自己积点德吧，别动不动就责罚来责罚去的，这将来说不定还要自己还的。
谢书情抬手召出春风诀查看，发现确实有好几个未曾看到，想必是自己睡如死猪，竟丝毫未曾察觉，他尴尬地笑道：“你先过去照看着，我随后就到。”
“是。”少年躬身。
门中今日人确实不多，想来弟子们都被叫去为后面的百仙宴做准备了，每年历练之后，青越台便会邀仙门百家共聚夜郎城，夜郎城中昙花百亩，一夜满池绽，好不风雅，各仙门亦能借此交流切磋。
谢书情步履匆匆地赶到偏殿时，见时危正规矩地守在门口。
办事倒是认真，谢书情暗道。
他甫一挥手让其退下，就听得殿内传来了一声甜甜的孩童声：“阿谢哥哥——”
一声“阿谢哥哥”，谢书情仿佛全身回暖，他朝内望去，一下记起了这人来历。
木椅上，一位满鬓斑白阿婆怀中跳下一个小女孩，兴奋地朝他奔来。
是陈婆，一位游戏里，不起眼到不能再不起眼的NPC。
谢书情记得她。
这一家本是住在山脚日落村的一户农户，家中儿子娶亲那日，还特意送了喜糖到上门来。他们这类修仙的，一个个都是远离凡尘许久的人，偶能体会一次红尘的柴米油盐，就能念及很久。
数年前，日落村被一伙江湖邪门盘踞，在此地豢养了大量邪祟，和他们来了一招灯下黑，东窗事发后，这伙贼人破罐破摔，将所有邪祟全部放出，整个村落皆遭毒手。
陈婆的儿子彼时新婚燕尔不过一年有余，一家惨烈遇害，幸得青越台救了老小性命，陈婆自念救命之恩，却不能得以为报，便时常带些自家种的瓜果送上山来。
一把年纪的陈婆如今和自己九岁的孙女相依为命，家里剩余之人，皆在那次侵袭，全部丧命。
若非青越台平日帮助照看，婆孙俩有时连吃饭都困难。
即便如此，陈婆还不时想着往青越台送东西来。
山路险峻，货物沉重，寻常人走起来费劲，谢书情知道她们的苦难不过是为丰富剧情捏造出的NPC，却难免共情。
小孙女轻快地喊着谢书情：“阿谢哥哥，你来啦~”
正值初春，还不算太暖和，小女孩却穿得十分单薄，双手已被冻得有些通红，但看得出家里最暖和的都在她身上了，一旁的陈婆因常年劳作皮肤皱皱巴巴，裸露处随意分布着皲裂。
“阿依~”谢书情一把抱起阿依，用长袍将她身体裹住，一旁的陈婆要起身，他忙地止住，“陈婆，您走了这么远山路，坐下吧。”
陈婆笑出庄稼人的憨实：“仙君，我们没什么大鱼大肉送给你们，都是些新春刚出的蔬菜，和过年时别家送的好果子，虽称不上好，但吃起来都是安心的。”
谢书情眉眼弯弯，温柔地略微将声调拔高了些：“陈婆，您年纪大了，好东西自己多留着吃，依依长个子也要给她多吃些，我们不缺吃的。”
“仙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陈婆说到这里有些黯然神伤。
谢书情怕见他们一身风尘仆仆，想必是一大早便动身了，道：“陈婆，您留在门中休息一日吧，明天我遣人送你们回去。”
陈婆听此连忙拒绝：“可不敢呐仙君，我们可以偷懒，庄稼可偷不得懒哦，我们回去脚程快，不打紧的。”
“不打紧的哦，阿谢哥哥~”怀中的阿依也甜甜附和道。
谢书情对怀中柔和一笑，猜到她们会拒绝，一早便想好了对策，他躬身对陈婆说：“那我差人送你们回家，春日林中多兽，您就别拒绝啦。”
陈婆还想说些什么，但谢书情只是笑望着她，她也不再好推辞。
末了，谢书情差人拿了几个木箱出来，道：“我这里有些暖和的冬衣，您拿去给您和阿依穿，别舍不得，这都是给门中弟子做了不合身，放着也是浪费，您多帮我穿几件啊，也算是积福。”
他捏住陈婆的手，轻轻拍了拍。
“还有这这些药，平时天寒，见水后抹在手上不生疮。”谢书情将三长老那边顺的药递到陈婆手中，她只是一个劲“诶，诶”地答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谢哥哥，阿婆说她知道啦~”阿依笑容灿烂，望着谢书情。
“知道啦阿依~”谢书情轻轻刮过她的鼻尖。
......
在山门处目送陈婆她们离开后，谢书情突地反应过来。
“说起来，这条支线我还没玩到过结局呢。”
但谢书情很快又兀自摇了摇头，不行，还是没结局的好。
只要没有结局，就还有期待。
......
历练临行前，掌门在山门处亲自送众人离开，明安也闭门出来了，他带队的地方被特意安排了谢书情的附近，听说是他的主动要求，但掌门觉得此举也能让谢书情对他有个照应。
“师尊。”时危走到谢书情旁边，能看出满脸都是对此行的期待，“我们这次要去多久呢。”
他们走的是古道，这会儿正行径在一条诗情画意的山间长廊，据说是先人们为求仙问道敬仰所修。
谢书情今日戴了一顶白色的帷帽，白纱及尾，一身碧色外袍下是一根拴着红腰带的白竹长袍，日头照在袍间，隐隐生辉。
隔着白纱，谢书情的脸在其中仿若晕着光，他微微回首，语气带着些懒散：“啥时候打完怪啥时候回来。”
时危全然没听到他在说什么，那白纱下影影绰绰的身姿，仿若摄人心魄的幻境，令他如痴如醉，沉溺失智。
谢书情掀开帷幔，看着他二傻子般的眼神，不忍道：“怎么了？”
时危猛然回身，慌张地摆头：“徒儿知晓了。”
说罢，逃也似的溜到了后面。
谢书情感到莫名其妙，这日头实在晒得他困倦不已，要不是时危方才和他搭话，真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脸朝地倒在地上睡着了。
不是说好的修仙吗？怎么修仙不治睡懒觉啊！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用一些物理攻击让自己清醒一下。
明安跟在后方，默不作声地将方才发生的尽收眼底。
“师尊......”一位女弟子不知何时，怯生生地蹭到了明安身旁。
明安见她不甚自在，特意放低了嗓音柔声问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女弟子快速抬眼看了他一下，而后迅速撤下慌张的眼神，攥着手中的剑摇摇头：“多谢师尊挂怀，我只是......只是......”
明安看她十分为难，一脸踌躇不语，想必是遇到了十分难以启齿的事，他俯下身来温柔地宽慰道：“有师尊在，你大可放心。”
女弟子见此，脸红得更透了，连呼吸都错乱起来，攥着剑快步逃到了后面，明安懵着脸留在原地，不明所以。
明安队伍脚程快，不知不觉间竟和时危并肩而行了。
“明安长老——”时危毕恭毕敬地问好。
“十......”一句下意识的话差点脱口而出，明安即刻按了下去，干巴巴道：“是，是你啊。”
时危走在外侧，刺眼的春光尽数落在他肩头，将正午的毒辣挡了个干干净净，时危入门晚，加上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这时看，他确比明安还要高些了。
少年人英姿勃发，笑起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问道：“长老，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明安其实并不想理他，但不知为何，内心却绷着一股劲总是拒绝不了与他搭话，别扭地回道：“什么意思？”
时危明朗一笑，说：“明安长老想必不知道，自己在一众女弟子中是多招人欢迎了。”
明安浑身一愣。
这话倒不假，虽说谢书情在一众长老中，哪怕是百家中都是堪居前茅的风姿容貌，可他早年一心就跟掉进钱眼子一样的庸俗，让仙门一众风雅女弟子幻想破灭，加之他平日不留情面的教学，对女弟子们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谁会对一个教导主任般的人产生幻想，简直是自找没趣。
而明安则与之完全相反，他生得一副风雅柔和的样貌，如醉玉颓山，举手投足皆是亲和，尤其对女弟子，更是善解人意，虽年岁资历不如其他几位长老深，但人气却远超其余几位。
这时，明安才感觉被时危盯得不自在了，他努力平复了心绪，正色道：“时危，少年人之言，怎可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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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没有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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