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堂惜扶着门框，气喘吁吁，抬头一见屋内众人，讶然道，“哟，都在呢。”
谢书情见他这副模样，一时间已猜出大半。
“宋月楼怎么了。”
堂惜平复着胸口，回道：“我去了凌雪派的住所，哪知赶到的时候只遇见洒扫弟子，说宋月楼找在长老殿议事，等我赶去长老殿，他们又说宋月楼找掌门去了，于是我马不停蹄下了青越台，找到掌门后他却说宋月楼前脚刚走。”
“她是不是存心的啊！”堂惜愤愤抱怨着。
谢书情喃喃道：“她真是算计得滴水不漏。”
宋月楼猜出自己会让人去拖住她的脚程，便用这样的方式为自己争取时间，等众人发现之时，宋月楼一行人都快御剑到九霄云外了。
江无有倒是觉得意料之中，他道：“如此甚好，不恰好证实了我们的推测。”
此前他们拿到沈颜的那份手记，还只能称作一面之词，而如今宋月楼显然是怕被他们二人缠上，江无有拿走的那份手记让她心虚不已，故才对两人避之不及。
明安坐在一旁，十分不解：“走了又何妨，想去拜见不是随时的事吗？”
谢书情苦涩地笑道：“经鬼门客栈那么一闹，恐怕就算我们带着掌门去拜见，也会被宋月楼想方设法拒之门外。”
平日里仙门虽都给各自几分薄面，但到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真碰上事儿，谁还顾忌什么颜面风评，都是吓唬老实人的把戏，也就那些个作风淳朴、直率性情的仙门被当出头鸟了。
明面上这些个大家宗门，哪个没用点手段维护自己的名声，等到了撕破脸那天，破罐破摔并不稀奇。
就在一众人等愁眉苦展之时，江无有缓缓开口：“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他语气缱绻：“无中生有而已。”
谢书情暗道，说得轻巧，他们此前不就是为此绞尽脑汁，却反而落了宋月楼的圈套吗。
“书情，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说的可都是真的。”谢书情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这才惊觉自己方才一直在盯着江无有看，显然自己的嫌弃被对方尽收眼底。
“我，我没有。那你说什么办法。”被拆穿的谢书情难免尴尬，语气也结结巴巴。
......
结束商讨后，一行人也接连赶回了青越台，夜郎城褪去了百仙宴的欢愉假饰，又披上了高处不胜寒的冷清。
尤其在这样的夜里，角声非易，优昙难开*，今日之窳败，昨日之锦攒，此时夜郎城，曾作幻海殿。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着。
江无有：“书情，何故走得那样快。”
谢书情淡淡道：“不是什么好地方，早走早安生。”
自上夜郎城第一天起，他就没消停过，似乎总有层不出穷的麻烦找上他。
江无有听后神情略变得沉重，他瞥过那道背影，而后大步上前，抽出谢书情的手掌，指尖落下。
谢书情全然无措，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得食指划过，在他掌心留下一道鲜红血痕，顷刻间变为了一叶银色的竹尖，在月下隐隐生辉。
只有掌心停留的酥麻，提醒他方才的真实。
“若今后再遇困境，捏碎掌中竹叶，我便知晓。”江无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谢书情呆愣了一瞬，望着掌心的银竹，才一下反应过来，这是他给自己的护身符。
语音落下间，谢书情尝试着捏紧手心，下一刻他感受到东西碎裂的触感，摊开掌心，那片银竹果真碎成齑粉，随风散走。
他一下慌了神：“完蛋，我这就给用了。”
他抬头看向江无有，人家给自己救急保命用的东西，就这样被糟蹋，辜负了一番心意，没曾想只见到对方眼梢浅浅的笑意。
“你放心捏，随便捏，开心时捏，难过时捏。”江无有声音温柔，“随叫随到，童叟无欺。”
“此物，无限续期。”
他眼中似乎在闪动，盯得人心底慌张，但这番话却叫人听不出丝毫的虚情假意，谢书情的心告诉他，他没有说谎。
果真，他抬手后，一叶崭新的银竹又重新显现，恢复如初。
神奇的一幕令他展颜，谢书情欣喜道：“真的诶。”
他脚下的步子也越走越快，江无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面上笑容渐渐苦涩，末了顾自摇了摇头。
掌门房中的光亮经久未灭，一众长老坐在房中面色凝重，纷纷左顾右盼。
三长老率先开口：“我倒不是不信那江无有，经会武一事我对他倒也不似从前那般偏见，至少对你我还算放心，只是那宋月楼不是寻常人，这么多年，她凌雪派为何能居仙门之首，其中并不无道理啊。”
谢书情回青越台后，即刻叫了诸位长老一同商议去凌雪派调查一事，把江无有的法子也一并坦露出来，让大家帮忙分析。
谢书情道：“如今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虽说宋月楼所作所为我们确实可以作壁上观，但书情无法熟视无睹，且宋月楼如今牵扯到魔渊，若不调查清楚，恐伤根本。”
长老眉头紧锁，虽也觉得此事风险过大，但对这番话深表认同：“作为一派大家，我青越台既发现了魔渊踪迹，自要彻查到底，时危我会亲自照看，你放心，其余有何需要我们鼎力配合。”
谢书情听到这话，底气顿时多了不少，他不怀好意地看了看明安，笑吟吟道：“师弟~帮个忙呗。”
乖坐在一旁的明安眨了眨眼睛，说：“师兄你说就是。”
谢书情凑了过去：“这段时间，委屈你带着弟子们，换个身份吧~”
明安茫然道：“这是......何意？”
“此去凌雪派，不知结果如何，但若一切得手，恐怕会有一场争端，还得麻烦你带着一队人马，易容在凌雪派周边，届时助我一臂之力。”谢书情说道。
明安问：“只是易个容而已，师兄你言重了。”
果然，谢书情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但接下来的话，才是他的重点。
他眼底露出些许心虚，道：“凌雪派有个易容高手名为叶青青，想要逃过她的眼皮子，恐怕，师弟你与弟子们，都得来个大变样......”
说到这儿，明安的心底才隐隐不安起来：“怎么个......大变样法？”
对他这位师兄，他可太了解不过，上次出现这副表情，是自己刚入山门时给他人肉试新药，结果当了三个月“小美娘”，喝之前，谢书情对他保证此药只会让人暂时失声。
而今再看到这副表情，他不忍心底犯怵。
于是当第二日谢书情在临行前掏出那瓶他熟悉至极的药时，明安真想给昨夜应下的自己两巴掌。
“当当——”谢书情把药瓶放到他手心，笑着道，“师弟，那叶青青着实有点水平，以防万一，烦请男弟子们全部喝下我的药水扮作女弟子，而女弟子委屈一下当几日男子了。”
委屈？谁也来委屈委屈他！明安心底哀声怨道。
也并非谢书情多此一举，因为修仙人的面貌只通过普通易容术并不能改变其气质，与寻常人混在一起很容易看出纰漏，而声音更是重要的一环，传闻叶青青记忆惊人，凡被他听过的声音她皆能记住。
如此一来，便不得不让此行人员全部大变身，才能逃过凌雪派的眼睛。
明安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师兄，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当‘小美娘’了。”
谢书情强忍着笑意，故作高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我看好你。”
“小美娘。”
说罢，逃也似的走了，那止不住颤抖的肩膀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干了坏事的样子。
“什么事这么好笑。”谢书情正在去往山门前的路上，却被人一道声音拦住。
他转身，果不其然是江无有。
他今日一反寻常地穿得格外素雅，左耳垂下一条细长的银坠流苏，瞬间削弱了往日里那张扬的危险之感。
谢书情得意道：“你猜错了，明安答应要帮我。”
江无有将手环抱，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定是你骗了他。”
谢书情言辞闪烁，耍赖道：“反正是答应我了，江宗主可要愿赌服输。”
江无有拿他无法，轻笑道：“行，那你要什么赌注。”
谢书情思索了一阵，实在想不出，索性道：“先欠着吧，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江无有听着四个字，眼底笑意渐浓。倒是个好词。
两人在山门外等了一阵，却仍没见堂惜来的身影，其实此行谢书情有意想将时危也一起带上，虽有掌门在身旁，但总感觉还是得放在自己跟前看着才稍许安心些。
“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连连不断的惊呼如雷贯耳。
猛然回头，只见长阶来处，堂惜正坐着一块儿木板直冲两人而来，眼见就要撞上，谢书情立马眼疾手快地施法止住了木板冲行，才正正好落在二人脚边。
堂惜笑嘻嘻抬头：“嘿嘿，哥。”
谢书情带着些怒气地呼出一口气：“你这又是干什么？”
堂惜站起来身来，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尘，笑道：“这不是为了赶时间嘛~”
谢书情没好气说：“早上又起晚了？”
“才不是！”堂惜立马否认，“时危今早身体又出现不适，我本来要赶来告诉你的，他又不让，查看后发现是哥你的万境与他好像有点相斥，导致他体内两股气息冲行，高热不止。”
谢书情一下慌张：“相斥？怎会如此，我的万境从未出过错。”
堂惜摇摇头：“不知道，我让师尊看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于是最后还是用了师尊的法子解，。”
这种情况倒真是从未见过，一时让谢书情也摸不着头脑了，只是一个净化类术法，并无五行属性，怎会与时危体内的气息相冲呢？
江无有沉声开口：“可能，和他身上的咒文有关。”
堂惜说：“我和师尊也考虑过这点，但他身上的咒文已消失得差不多，差不出什么问题。”
谢书情轻叹一口：“说到底，还是得搞清楚这咒文所牵连出的阵法，到底还有何隐情。”
“出发，凌雪派——”
三人御剑而行，一齐朝凌雪派方向而去。
凌雪派远在傲寒山之巅，与各大仙门聚集地都相隔甚远，虽平日里与百家往来不多，但却颇受尊崇，只因那位传奇的女子——宋月楼。
在多年之前，仙门中女子的修行地位并不高，更遑论女掌门、女长老这样的身份出现，而宋月楼如同那幽暗岁月里冉冉升起的新星，一剑斩出了女子心中黯淡已久的修仙之途。
“角声非易，优昙难开”改编自：清·袁枚《箴作诗者》：“清角声高非易奏，优昙花好不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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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凌雪一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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