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上方月凉如水，从顶端倾泻而下，映衬在一人身上，周遭生辉，来人一席长袍，绛白交错，衣袖间点缀的玄色透出几分肃穆感。
这场面，倒叫人难免误会是哪位谪仙。
一根醒目的红绸随风飘飞，谢书情顺势望去，注意到发冠中有一缕被人刻意藏起来的白发。
似是不想叫人看见。
“江宗主，这回答，可教你满意？”谢书情对来人微微一笑。
“仙君，我的剑你可曾收好？”江无有并未直面回答他。
谢书情凭空唤出那柄透亮长剑，拂袖挥出。
剑风迅疾，江无有乘势接下，他握着剑柄，眼中漾起一抹诧异，而后不禁发笑。
“你这剑不错，可有名字。”谢书情是真的好奇这剑的来历，即便是身为一个氪金大佬，也未曾在游戏里见过这般品相的法器。
“自然有。”江无有自翼角一跃而起，瞬息之间，便落至谢书情面前，开口便让人犯怵：“白骨。”
这人过往经历非比寻常，武器能取这种名字倒也不奇怪，只是谢书情原本以为这样一位凶神恶煞的反派角色会是个一身戾气，或残暴，或狰狞的样貌，哪知如今看起来倒比自己还像个神仙。
让他这个清修的长老一时四不像了。
“被名字吓到了？”江无有勘破他心中所想。
谢书情坦言：“没有，只是在想，你竟是这副模样。”
“这副模样？”这话把江无有说得有些懵。
谢书情点点头：“嗯，我本以为，你会是个反派角色。”
“何为......反派角色？”江无有对这个陌生词汇顿感茫然。
“额......”谢书情随便糊弄了一嘴，“就是坏人。”
江无有闻此，倏然笑出了声。
他将手中剑挥了挥，道：“明白，就像我也没料到仙君你力气这般大，寻常人接你这一剑怕是要费些力气。”
......
谢书情心中慌乱，登时冷汗连连。
他刚穿到这具身体不久，还未完全把控对这副身体对力量的控制，加上这算是第一次对人使用法力，一时竟失了分寸。
但他方才完全没看出这人有半分接不住的样子。
“嗯......”谢书情面上有些尴尬，“我生来力大无穷，修仙嘛......修过头法力有时难免外溢。”
“竟有这种说法？”江无有走上前，状似故意地问道。
谢书情绷着脸维持姿态，见他靠近，这才突然想起此行目的：“江宗主来找我，有事？”
江无有闻言收起了笑容，将剑收了回去，正襟道：“此行，确有所求。”
“仙君可否，帮我杀一人。”
对面开口一句惊雷，打得谢书情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以江无有如今这实力，还有他杀不掉的人？既然连他都杀不掉，还来找自己，这不妥妥让自己去送人头吗，谢书情心底一时大串的疑惑和质问。
“什么人？”谢书情问。
“我的，师尊。”
......
此话一出，两个人双双沉默在原地。
江无有沉默中略透着一丝尴尬，而谢书情沉默，是打算下一秒拔腿而逃。
江无有看破了对面所想，一把拉住了要逃走的谢书情，笑道：“仙君何不先听我说说？”
谢书情一双脚似被锢，一下动弹不得。
......
闲散阁东南位，弟子居所处，一间屋子里传出时有时无的微弱呼喊。
时危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嘴里不断叫出阵阵呓语。
“杀......杀了你......”
“！！”
时危猛然起身，从梦魇中醒来，他抚上额头，汗水浸湿一片，胸腔不断起伏，长袍微敞处，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还挂着汗珠。
睫羽微颤间，他想起了方才梦中情景。
梦中，他的双手猩红，手中紧紧握着一柄长剑，他不知在杀谁，但手里的动作却未曾停下，直到双眼清明，才看清眼前那人——
竟是自己的师尊，谢书情。
眼前一幕，直接将他吓醒。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做一个如此诡异的梦，但细细回想起来，自入山以来师尊便好似有意回避自己，每次见自己都冷淡如水。
虽然师尊和同期拜入门下的那些弟子甚至连话都未曾说过，可他总觉得面对自己，师尊总带些回避，或者说，恐惧。
时危望向闲散阁的方向，脑中不自觉浮现出那日弟子大会上，灼灼桃花下走来的身影。
他的眉宇间，突然攀上别样的情绪，眼色沉了下去。
“师尊......”
......
“师尊......”江无有略一停顿，“他的事，便是如此。”
闲散阁屋顶上，谢书情坐在一旁，听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这下明白，此事为何非自己不可了。
纵观所有仙门，或许也只有他才能做到。
谢书情略一思索，当即决定：“此事我帮你便是。”
江无有问：“可有把握？”
“手拿把掐。”
“？”
谢书情意识到嘴巴又乱飞了，干巴巴道：“没......没问题。”
“只是，还有一事，要告知仙君。”江无有说道。
谢书情：“什么事？”
“事态紧急，最迟明日必须出发。”
明日？？
此去不律宗单程至少也得半日才够，加上处理此事少则一日，多则尚不确定。
而明日一过就是带弟子下山历练的时候，若是应下江无有这差事，必定是要错过这次弟子历练。
虽说自己本身就对这弟子历练十分抗拒，可若是不去，旁的长老去了，门下一众弟子又当如何自处，又不能让全宗门为自己推迟历年未曾更改的历练，倒是显得他架子大了。
况且之前本身便对时危有所愧疚，此番不去，后续又不知道他当如何失落。
“仙君？”江无有看他一时没说话，出声示意。
谢书情从纠结中回过神来：“嗷，稍等，此事有点复杂，容我考虑一番。”
“明日之后，便是你门下弟子历练，你若为此事烦忧，我必然不强求。”江无有报以笑容。
这人真是神了......怎么自己心中所想几次三番都被他看破，谢书情在心中不禁纳闷，难不成这门中还藏有他的探子？
“不必疑心，我只是，颤于洞悉人心罢了。”江无有看着他的表情再次道破。
这已经不是洞悉人心的程度了好吧！谢书情不忍暗自吐槽。
在一阵考虑后，谢书情唤出自己的灵雀，捏出一道口诀送到灵雀身上，将其抛出，转头对江无有说：“稍等。”
江无有含笑点点头。
而后，屋顶上的两人都没再说话，陷入一片死寂。谢书情不善与人相处，此刻犹如身处人间炼狱，面上看着沉稳从容，余光却已经扫了八百遍灵雀归来的身影。
同坐一旁的江无有，此刻却显得安之若素多了，反倒享受其中。
“仙君不必紧张，虽传言说我嗜血成魔，但我真的不吃人。”江无有说这话时，面上依旧笑意浅浅。
......
这人怎么总喜欢拆穿别人的心思？
谢书情侧首过来，劈头盖脸一句：“你别逼我扇你。”
江无有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
“以仙君的力气，这一掌下来我怕是得废。”江无有揶揄地说道。
谢书情面不改色，说：“那倒不会，有道是祸害遗千年。”
江无有听此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并不与人常开玩笑。”江无有突然开口，他转头认真道，“你不喜欢，我不会再说了。”
谢书情本也只是发发牢骚，被他这正经一提，倒有些不知所措，解释道：“我与不喜与旁人接触，所以并不懂得言谈中的乐趣。”
“好，我明白了。”江无有十分真切地承诺道。
谢书情看着这位游戏中的“仙门公敌”，一时感到好奇，加之方才查出来一无所获的个人背景，忍不住试探询问：“你说你待人少开玩笑，那你对待旁人是何模样？”
江无有偏过头：“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呢。”
谢书情认真思考道：“仙门素来重礼仪人情，各门派德高望重的人更是谨言慎行，你讲话这般不留情面又总是道破人心中所想，戳了人痛处，自然讨不到好名声，想来这便是你风评不好的原因。”
“倒也不尽然。”江无有顿了顿，“有资格见我的人，屈指可数。”
“见过的，大部分都被杀了。”
此话一出，谢书情犹如被浇了一盆凉水。
他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个凭实力让人物理意义上闭嘴的疯子。
夜空中，一道金光如曙光重现，谢书情如看到救兵，立马伸出手接回。金雀张嘴，随即吐出一行字：
【一切但凭你定夺，门中自有我在，切记，小心江无有那逆贼】
落款：掌门
这行字凭空落在二人面前，江无有自然也尽收眼底，谢书情一时觉得尴尬，只得干咳几声缓解气氛。
见状，江无有挑了挑眉，故意道：“二选一吧，仙君。”
然后在一旁揣起手等待回答。
“明日出发。”谢书情几乎毫不犹豫。
江无有明显有些意外，问道：“你先前便想好了？”
谢书情不加掩饰：“自然。”
这下轮到江无有失语了，他自嘲般笑起来。
“你真的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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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二选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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