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答巧妙避开了关键，却又给谢书情吃下了一记定心丸，投过目光去时，他在对面眼神中读到了微微的肯定。
其实谢书情对自己能不能飞升并不在意，不论是此前宫问心在百花夜宴上对自己所说，还是如今站在天梯前。
他只是突然觉得，从前的一切如此虚妄，好像他从来就没有彻底触及过真相。
思虑间，谢书情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台阶。
身后的两人望着他逐步上行的背影，宫问心眉头紧锁，一脸忧心道：“沉眠十万八千年的烛阴出海，江骨，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一旁的江无有报以同样的神情，只是显得淡泊几分，沉吟片刻后，轻蔑道：“意味着那群杂碎，该死了。”
宫问心习惯了他的目中无人，但仔细想来他这话确实没错，一下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长枪呢？”
二人行至雷暴中心时，已经能看得见问心岛方位，宫问心只需在岛上用秘术辅助，便可大致窥清周边海域情况。
“没了。”江无有简短道。
宫问心追问：“什么叫没了？”
江无有撇他一眼，没再回答。
并非他有意隐瞒，只是他说得确为实话，在两人彻底脱离雷暴区域后，那杆长枪便凭空从手中消失了，字面意义上来说，就是“没了”。
还没等宫问心追问，余光的大片光芒立马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但他最先看到的，是江无有脸上陡然变化的神情。
天梯之上，谢书情走到了最后一步，站在巅峰处览望四下汪洋，无边无际。
身处其上，上不至无边苍穹，下不触脚底土地。
像一条悬浮天地的鱼。
谢书情真的感觉自己飘在半空，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托着他，只觉有东西从体内抽离，越发轻松，思绪达到了无边清明的通畅，仿若潮浪山川，奔流不息。
但江无有的脸色却显得难看许多。
“怎么回事......！”
他焦急地想要上前将人拉回，却在前进半步后突地被一股力弹回。
天梯上，谢书情的法力正从全身四散外溢，在空中不断延展成翅羽状，又似丝线，汇聚成河流般奔延，霞溢漫天。
构成壮阔的瑰丽。
很快，江无有也意识到这点，那些法力与其说是在流逝，不如说更像一种焕生，而这场景，他曾经可太过熟悉了......
天际中似乎传来一声响彻天地的钟鸣，下一刻，从谢书情身上流出的所有法力在身后凝结成一尊顶天立地的神相，威风凛凛之势撼天动地。
整个问心岛，乃至对岸玄雪庙都可清晰观阅此像，所向披靡。
“江骨......那是法相天地么......”
江无有显然也呆住了，但他眼底更多的却是欣喜，敷衍回他：“不知道。”
宫问心：“你不是......”
他话刚说到一半，猛地被眼前变幻打断，只见天梯上方，出现了一个比刚刚墟海上还大的云涡，甚至那已经称不上云涡，更像是天空撕裂而开的窟窿，将天界一角完完全全展现在众人面前，那个神秘莫测，令所有修仙者穷其一生，心驰神往的极乐之地。
墟海突然卷起万丈波澜，随之那条金鳞下泛着红光的龙再次腾飞而出，扶摇而上，飞到了天界洒落出的金辉下，与闭目陷入神游的谢书情相对。
这下，沉默的天空终于有了动静，一张硕大人脸从空中压下来，作虚影状俯瞰大地，他看着面前这尊与自己相对而立的神相，缓缓抬眸，凝望一瞬。
一道肃穆的声音落下：
“帝君，别来无恙。”
烛阴见到此人后，突地仰天长啸，卷起翻江倒海之势，岛上一些修为不高的弟子听后痛苦地捂起耳朵。
“烛阴。”
立于谢书情身后的法相竟突然开口说话，示意它退下。
烛阴闻声斥责，默然撤后，眼底却依旧藏着敌意。
“帝君归位，吾之甚喜。”浮在空中的脸笑吟吟道。
这话说出后，对面却没传来回应，令半空弥漫些许尴尬。
法相将枪一横，斜立身后，毫不留情道：“我与尔等，早已割席。”
言出法随，手中长枪奋力一挥，金月劈过，将漫天霞彩劈了个粉碎，连带着那张虚影面容，一并击碎，化作星光沫影，似金雨垂落人间。
整个问心岛下起一场神仙的雨。
没给上天，留下半分回应的机会。
与此同时，谢书情的法相也随之散去，方才弥漫外溢的法力也尽数往回收，重新归于他的躯体内，他如一叶秋萍，直直向下跌落，浑身轻盈。
一抹身影迅疾，只在空中留下道虚影，飞至天梯下，稳稳接过来人。
江无有将人拢在怀中，凝神探其状况。
没多时，怀中人便隐隐转醒。
他本想对面前人解释一番，询问其方才状况，可当他看到谢书情醒来后眼底的神情时，就知道已经无需多言。
谢书情定定看着他，问道：“胥帝，是我？”
方才所发生的一切，连带着法相的收回，一并留存到了他脑海中。
此刻他的疑问更像是在问自己，那个只存在于此间世界中典籍里，传说里的天神人物，竟然就是他自己，突如其来的身份加身，让谢书情一时间茫然无措。
好像他一下就从旁观者，变成了亲临者。
江无有对上他的目光，坚定道：“你现在，可以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宫问心走过来，说：“烛阴可是胥帝坐骑，创世后便和胥帝一齐莫名消失了，烛阴与胥帝血脉相连，只认一主，这事做不得假吧？”
谢书情似有回想，道：“你是说，那条金龙？”
这时，他才想起来方才烛阴的存在，等他回头去看时，四下一片宁静，无论空中还是墟海上，早已不见了烛阴的身影。
“谢......哦不。”宫问心及时改口，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帝君，怎不回归神位？”
这一声叫得谢书情浑身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连连叫住：“打住打住......我受不起......”
连他自己都没来得及搞清楚如今的状况，莫名其妙就成了神仙，还是位创世之神，别人的前世今生好歹还在一个地方，他这倒好，直接跨维度了。
“先等我理理......”谢书情状似头疼道，又紧接着补充，“你别乱叫！”
他看出了宫问心的意图，及时制止。
“此事，细细想来并无实际作用。”谢书情冷静下来，分析道，“胥帝一事，即便为真，我现下一未飞升，二无神位，本质上和寻常修士无异，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若我有此身份在，魔渊便不足为惧。”
“可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若当真如此，为何创世之初，胥帝，或者说‘我’，并没有斩草除根，预料到此祸患呢？”
“而且......”谢书情回想着方才场景，“你们没发现，我和好像天界有仇？”
方才两方暗流涌动的对话，很难没有人看出。
江无有听闻此话，突地眼神黯淡，说：“你是想说，神位并非你从前所想，相反，沉寂多年才是你原本的选择。”
谢书情点头认可：“若非如此，为何两次天门大开，‘我’都没有回归意愿？”
宫问心看着聆听着他俩的对话，捏着下巴也觉甚有道理，突地他眼神陡然一变，凌厉地看向身后。
“怎么了。”江无有问道。
“时危出现了。”宫问心摊开掌心，上面一抹光亮隐隐浮现。
说罢他转身就要去追踪。
“我去——”身后一双手拦住了他，江无有强硬道，“你送书情回门中，他方才法力脱体，此时不宜交手。”
还不等剩下两人拒绝，江无有已经动身，走出几步后，停驻侧首，语气里甚是警告：“守好他，宫问心。”
说完，便化作点点星辉凭空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这......”宫问心茫然地指了指他消失的地方，哑然失语。
转头无措地看向谢书情：“那我们......走？”
显然，他还是对谢书情的身份有些不适应。
当然，谢书情也是同样的感受。
“你就把我当做以前一样，有什么不好吗？”走回去的路上，谢书情十分不解的问道。
宫问心走在他旁边，看他一眼，很快移开：“今时不同往日。”
“......”
他很难想象，这个人之前还和自己盛气凌人的打过架。
“你不会是因为，会武上打过我，怕我报复吧？”谢书情觉得有些好笑。
宫问心一脸欲说还休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在你眼中，神仙都是十恶不赦，斤斤计较之人么。”虽然这身份对谢书情来说，还搭不上半毛钱的关系，但他还是忍不住吐槽。
但这话就好像点了宫问心的脊梁般，一下让他面容惊变。
“难道不是么？”
谢书情闻言一怔，反应了半天，他才意识到这话里的不对劲，小心询问道：“宫问心，你知道些什么？”
他盯着宫问心一语不发的脸，让他无处可逃，宫问心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无法，坦言道：“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见他松口，谢书情一笑：“怎么，这事儿还有第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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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神君胥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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