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闹腾了好一阵,到了后半夜也还没睡着。
房间里已关了灯,但窗帘漏了小小的一个角,倾泻了成段的月光进来。
何舟泽转了个身,正好在半屋子的月光里对上乔之的眼睛。
他笑问:“你怎么还没睡?”
说着,他伸手环住她。
乔之轻靠在何舟泽身上,低声说:“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有点睡不着。”
晚上的演唱会看得她很兴奋,后来她在车上又浅浅补了个觉,所以眼下没有一丁点睡意。
何舟泽搂紧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开口提议:“要不……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
“……?”
乔之心里虽觉得何舟泽这个想法来得突然,但最后还是跟着起了床。
长夜漫漫,他们要一起等新一天的到来。
山庄离山顶的观景台还有一段距离,为了不惊扰张叔,两人蹑手蹑脚地找出两辆自行车,奔着山顶的方向骑行。
日出前的山间公路雾气弥漫,晨露随着深色的风里降落。星辉未尽,山雾里透着点微光。
乔之已经有许多年没骑过自行车,不敢在山路上疾驰,她骑得很小心。
“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总是在学校里一起骑车打卡。”何舟泽在她身侧不远的地方慢慢跟着。
乔之应道:“记得呀。我们那时候还常常帮他们几个打卡。”
两人说的是江临大学一贯的运动打卡的传统。
江大本科生低年级学生每学期都要完成四十八次运动打卡,完成度与体育课成绩挂钩。学校明面上要求的是跑步健身,但学生们私下都会偷偷用慢速骑行替代。
他们俩自从在一起后,几乎每天傍晚都会在学校里散步、骑车,顺带着将打卡的任务完成了。因此,他们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就能提前达标,后半学期时不时就要帮姚朔他们几个代打。
对多数学生来说苦不堪言的运动打卡,于他们两人而言却是极好的见面理由。
江大的校园很美,乔之在一次又一次打卡的途中,与何舟泽共同走过了江临的春夏秋冬。
何舟泽侧头道:“要是没有我们,老姚有俩学期估计要挂体育课了。”
时隔多年,乔之仍然能记起姚朔当初求爷爷告奶奶的模样,跟着笑了起来。
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地方,此时平台上空无一人。
说是观景平台,其实也不过是在一处平坦的位置修了一圈围栏。这座山不是什么有名景点,甚至算不上是非常好的赏日出位置,所以平时来这儿的人寥寥无几。
上一次他们一起看日出,是在凤鸣岛上,转眼竟已过了近半年的时间。两人的心境都与那时极为不同。
何舟泽牵着乔之的手往朝东的方向走,熟门熟路地找了一块大石板坐下。
他说道:“我读高中的时候常来这儿看日出,一开始只能席地而坐。这块石板还是我找人拖过来的。”
乔之借着微弱的星光,看见石板底部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青苔。这个简易的座位看起来就像是这里的土著民。
乔之笑道:“你还真是会享受。”
不仅常来看日出,还要额外布置一番。
山顶风大,何舟泽搂紧了她,嘴里倒是没辩解。
他乐呵呵地说:“高三有段时间学习压力大,我停课在山上住了小半个月,天天都来这里,可不得找个好位置嘛。”
“你不是说自己的高中过得如鱼得水吗?”乔之想起来很久之前两人曾聊过类似的话题。
何舟泽道:“大部分时候都还不错。但是那会儿我刚决定要放弃艺考,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和音乐无缘了,所以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成绩也下滑得很厉害。”
说完,他又庆幸:“但现在觉得那样的选择也很好。如果我真去了艺术院校,可能也不会有后来的经历,更不会遇见你们了。”
无论是江大生活、乐队,还是乔之,他感激一切的存在。
乔之还没说话,何舟泽凑近在她的耳侧,轻声道:“乔乔,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
自打两人重新在一起后,乔之时不时就会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何舟泽对情话信手拈来,她已经快听得麻木了。
不过这会儿他的语调像是调笑,却又透露着几分认真。
乔之忽然道:“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我的高中生活?”
何舟泽停了片刻,回想他们过去的对话,乔之的确很少提自己高中的事情,他只隐约感觉她过得并不那么轻松。
乔之靠在他的肩上,想了好久的措辞才开口:“跨年那天,我在超市遇到了高一时候的班主任。她曾经公开质疑我作业抄袭,给我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所以即使我很多年没见过她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邀请我回高中给学弟学妹分享心得。”
何舟泽诧异:“可是你都毕业这么多年了……”
“是啊,我也觉得没必要。所以一开始我没答应她。但后来我还是回去了……”乔之轻笑了声,继续道,“因为她说她班上的学生对选科很迷茫。”
说着,她忽然转了个话头,问道:“何舟泽,你高考为什么要选理科?”
何舟泽的答案倒是很简单:“因为我们学校只有理科才有实验班……”
他的理科成绩不差,自然而然就选了理科实验班。
“我们学校也是。一个年级分三种班,最好的创新班是全理科组合。如果你选了任何一门文科,你最多只能去重点班。”乔之顿了顿,“但即便如此,她那时候还是劝我别选物化生,理由是女生学理科没后劲。”
何舟泽“啊”了一声,他没想到现在还能听到这样的论调。
乔之又扯了扯嘴角,戏谑道:“我真的好奇怪啊,明明当时高年级理科成绩最好的都是学姐,但她却视而不见。所以我高中三年一直在努力证明性别决定论的荒谬——但我后来才发现自证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乔之发现自己总是很容易就陷入自证的困境,高中时代的选科如此,后来面对感情时的态度也是如此——为了证明李春燕的看法错误,她过了三年苦行僧般的高中生活;为了证明自己独立清醒,她对自己和别人的感情视而不见。
她太想要被认可和肯定了,太急于证明自己,所以反而丢失了真实的自我。
“所以我就回去告诉学弟学妹们,千万别被这些言论捆住手脚,直面自我就好啦。”乔之那根紧绷的弦松了松,“然后我决定自己也要这么做——方方面面都是。”
乔之转过头看着何舟泽,郑重道:“就像我爱你,一直都是。何舟泽,我以后不会再否认了。”
太阳不知何时悄悄露出了一个角,金色的微光从天际线上倾泻出,渐渐照亮了山顶的观景台。
何舟泽看见眼前的人露出了少见的灿烂笑容,就像多年前的那个雪天,其中却又蕴含着更沉静厚重的力量。
他抱住了她:“这可是你说的,我已经记下了。”
两人在日出时刻紧紧相拥,等待新的一天开启,也等待新生活拉开帷幕。
过了许久,何舟泽埋在乔之颈窝闷声道:“乔乔,我好像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爱你。”
-
张叔一早起来在门口醒神,却瞧见何舟泽和乔之从外头回来。
他像是早有预料般,笑眯眯道:“又去看日出了啊?”
张叔从多年前起就一直负责管理这座茶庄,何舟泽高三停课那段时间便是由他在照料,所以他对何舟泽去山顶看日出习以为常。
何舟泽还牵着乔之的手,脸上挂着的笑压抑不住。
他道:“好多年没来过了,昨晚心血来潮就决定去看看。”
忽然间,一只黑棕色的猫蹿了出来,像是识得人一般在何舟泽脚边停下,尾巴勾着他的小腿一摇一摇。
乔之轻叫了一声,刚想忍蹲下身逗猫,何舟泽便已低身将猫咪抱起。
等凑近了,她才发现这是一只暹罗猫,黑了大半个身子,但毛色却仍是泛着健康的光泽。
张叔乐呵道:“看来小汤圆也想你了,好久没见她蹦跶这么欢了。”
乔之伸手轻轻地挠了挠猫咪的脑袋,听见“汤圆”这个名字,惊讶地开口:“啊,这就是……”
何舟泽接过话头:“对,这就是之前那只暹罗。”
汤圆最初由何舟泽爷爷照料,后来老爷子去世后又被留在了何舟泽家里。乔之曾在视频通话里见过许多次,对它那对晶莹的蓝眼睛印象深刻。
汤圆很乖巧,顺从地接受乔之的爱抚。
何舟泽道:“汤圆十三岁了,是一只老猫了。我妈觉得山里空气好,就送她来这儿养老。”
说罢,他又对张叔道:“辛苦张叔了,汤圆最近怎么样?”
张叔领着两人一猫往餐厅走,应道:“汤圆越来越不爱动了,不过胃口还挺好。她可想你了。你看看,这不一个劲儿地往你身上蹭嘛。”
汤圆跟着“喵喵”叫了两声,像是在附和张叔的话。
民宿里本来有一间给前来体验的客人提供餐食的餐厅,但今年的头采还得再等上一段时日,山庄尚未对外开放,所以几人这会儿去的是员工食堂。
山庄到底在郊区,留在这边的人不多。几人走进餐厅时,里头只有寥寥几位在埋头吃饭。
不过早餐看起来还是很丰富,中西式各类餐点均有供应。
何舟泽今天要带乔之去体验各类茶产品的制作流程,所以大家吃得简单,结束了便跟着张叔往工作坊走。
何家主要的加工厂其实不在山庄里,这边只是留了几套供游客参观体验的设备。好在乔之最感兴趣的茶香氛设备很齐全。
何舟泽从前常用这款香,乔之与他相处久了,便把这个味道与他本人挂上了钩。
这一走进屋子,清幽的茶香便钻入了鼻腔,仿佛走进了一个“何舟泽”的世界。
乔之用气声玩笑道:“何舟泽,这里好像有一万个你,我要被淹没了。”
何舟泽听懂了她的笑话,摇了摇她的手道:“那你可要抓紧我,我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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