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欺欺人一般想,一定是早上吃药的副作用。
又有些后悔,她应该听景兴邦的话,回宿舍好好休息一下的,现在想走也走不掉,景夕叹了口气,只得安心上课。
既来之则安之,景夕努力甩甩头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当她看清楚讲台上的人是谁后,心里一阵哀嚎。
要不怎么说景夕运气不好呢。
本来课表上写的是语文,但这节课恰巧语文老师有事,于是不知情的情况下,课程临时换成了英语,原本英语是景夕的强项的,但现在一件不能忽略的事情是,她在生病。
人在不舒服的时候注意力本就没有那么集中,更何况是听一门陌生的语言。
一节课下来,景夕非但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反而脑袋更加的晕了,昏昏沉沉之间,旁边站过来人都不知道,还是苏敬棠拿手抵着唇咳嗽两声她才回神。
景夕一抬眼就见闻溶拿着课本站在自己身前。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一哆嗦。
还没反应过来,闻溶的手就落到了她的额头上,闻溶仔细对比,确定温度无异后,这才收了一口气。
她知道景夕生病,因此对于景夕的走神并没有责怪,反而是轻轻弯下来腰,温声细语的问她有没有好一点。
景夕在那温热掌心里努力反应闻溶的话,她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又觉得自己幅度太小了,犹豫着又说已经好很多。
声音有气无力的,说话也慢吞吞的,和往日大相径庭,一看就是硬撑。
周五的情况闻溶很清楚,景夕因为什么生病,她也能猜个大概。
窗外照进来阳光,景夕在闻溶温和的视线里露出来一个没有防备的笑。
闻溶有些心疼她。
但身为老师,家长的信息无论如何都要传达,她叹了口气,狠下心对着景夕开了口。
窗外秋风渐起,景夕毫无心里准备的听见她说——今天中午放学后你妈妈在南门等你。
……
巨大的轰鸣在此刻响起,世界天旋地转,景夕微微弯起嘴角僵住,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明明没什么力气,但指甲还是死死的掐进了掌心里。
这一瞬间,景夕突然心里有了些钝痛。
她特别,特别想回头看看后门的垃圾桶,那里面的垃圾究竟有没有倒掉?
窗外明明是晴天,怎么眼前却是一片黑色?
人生总是重蹈覆辙吗?
这一次也还是打算放她鸽子吗?
郁冬灵究竟想要干什么?为什么几次三番的来打乱她的生活?
景夕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努力让自己坐好,不从座位上倒下去。
黎旭自从闻溶站定之后就一直在盯着前面看,果然不出他所料,景夕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僵住了,随后大片的忧郁再次在她的背后散开。
和周五那天一模一样。
明明一个背影,却看得人非常非常难过,难过到就连是晴天都像是在一瞬间转阴。
发生了什么吗?
景夕就在脑海乍起的轰鸣中出神,黎旭也没听课,时不时抬起眼睛来看向面前的背影。
她的状态很差,好像随时要倒下一样。
好在45分钟不算长,一眨眼也就结束了。
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霎那后门瞬间窜出去数个人影,黎旭和苏敬棠近乎同时放下笔,微微松了一口气。
前者感叹幸好景夕没事,后者在想,这漫长而又难熬的周一上午总算结束了。
胡颜从前面窜过来,趴在栾瑜背上说饿死了,栾瑜难得没说话,却放下笔点点头表示赞同。
她看向景夕,又在胡颜的怀抱里回忆起来闻溶的话,明明听的很清楚,此刻却垂下眼去,当作不知道,没有任何多问的打算。
教室里的人相继离开,胡颜看着心急。
一阵嘈杂里,胡颜拉起来栾瑜,对着景夕说:“走吗景夕?我想去一楼吃牛肉汤,晚了就抢不到了。”
景夕忍着难受,转过头来对着她们两个说:“你们去吧,我不饿。”
话音刚落胡颜就变了脸色,她冲景夕说:“不行你都答应了!不能反悔的景夕!”
郁冬灵的等待,胡颜的邀约,无论哪个,都让景夕感到为难,“但我有点事……”
气氛僵住,栾瑜适时跳出来,在旁边缓和气氛:“没关系啊小夕,我们等你。”
胡颜转过头去看了栾瑜一眼,补充似的说:“对啊,我俩先去占位置等你,你忙完过去就好啊。”
“真的——”不用了。
景夕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俩人心想,她根本不饿。
拒绝的话好不容易说出口,栾瑜却打断她:“是啊,怎么能不吃饭呢?”
胡颜非常认同的点点头,满脸赞同道:“就是啊!就这么说定了,我俩先去占座——”
说完没等栾瑜合好书,拉着她就跑,栾瑜被扯得一个踉跄,边跑边回头对着景夕喊:“小夕我先跟她过去,你一定要来啊。”
两人不容拒绝,三两下拍板定下这事儿,景夕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
话没说完人就消失在后门,没影了。
黎旭和苏敬棠旁观全程,没有说话。
景夕在座位上略微无措的叹了口气,她是真的没有心情。
但好像再怎么拒绝,到最后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炙热,窗外的人逐渐散去,教室里的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只剩下景夕自己一个人。
时钟滴答,景夕在温暖的阳光中回神,心下犹豫再三,她闭了闭眼睛,还是背起书包来起身。
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景夕站起来的瞬间有些踉跄。
昏沉之间她伸手扶住桌角站稳,水杯里的水因为突如其来的力道不停在晃,景夕就在清澈的水波中重重的吐出来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向外走。
南门距离高一教学楼不远,但景夕过去却走了很长的时间,除了身体因素走的慢之外,她觉得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不知道郁冬灵会不会来,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郁冬灵。
校门逐渐出现在景夕的眼前,她远远就停住了。
气质出众的女人手里拎着盒饭,脚边还堆着东西,旁人因着美貌对她投去好奇的目光,她统统视而不见,只顾着踮起脚尖左顾右盼,企图在无数的人中看见景夕的脸。
郁冬灵来了。
无论是周五晚上还是今天上午,景夕都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看见郁冬灵的时候,还是有一股酸涩冲上眼眶。
她还是和记忆里一样,温柔漂亮,岁月在她身上不曾留下痕迹。
景夕就躲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看了郁冬灵很久很久,直到校门口的人渐渐散去,她才努力回神,收了收情绪朝郁冬灵走去。
郁冬灵在景夕出现在校门口的第一瞬间就发现了她。
她长大了很多,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漂亮。
但她也瘦了很多,面色苍白,看起来没有小时候开心了。
郁冬灵忍住心酸,努力的扬起手臂对着景夕挥手,景夕背着书包,一步步朝她走来,郁冬灵突然有一种回到了她还在念小学的错觉。
怎么上次见她还那么小,眨眼就变得这么大了?
心里的疑惑还未散去,景夕就在她面前停下了。
她没有说话,反倒是回过神来的郁冬灵先开口:“景夕——”
郁冬灵对着景夕局促笑笑,又伸手抚了一下耳边落下来的碎发,玉镯在她皓腕上滑落,郁冬灵一手拎着饭盒,对着景夕叫她的名字:“景夕……”
话音未落,景夕骤然酸了鼻尖。
她忍住委屈,扬起苍白的脸,咬牙问她:“周五为什么没有来?”
语气生硬,问题尖锐,无论是表情还是话语都能察觉到景夕心里其实有很多的怨。
郁冬灵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也没想到她会这样不留情面,一时间难免有些愣住,她手足无措,下意识的解释道:“周五我来了的,只是走到半路的时候接到电话说你弟弟生病了——”
话说到这里,郁冬灵渐渐的停住了,景夕红着眼睛看她。
不出意料的回答,明明已经想到了,但景夕就是忍不住的难过。
她缓慢而又痛苦的低下头去,郁冬灵在旁边张了张嘴,对着她继续解释道:“最近换季,你也知道弟弟早产身体不好,抵抗力弱……”
景夕闭上眼睛忍住眼泪,难得没有打断她,郁冬灵也发现景夕的异样,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但妈妈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这真的是意外,妈妈是急坏了才会忘记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的——”
景夕深呼吸几下,开口打断郁冬灵:“不要说了。”
她忍住颤抖,红着眼眶,转过身去努力平复情绪。秋天里已经有落叶了,景夕盯着那泛黄的破败叶子说:“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来了?”
郁冬灵见状,脸上浮现起来些许隐忍的思念。
她从头到脚极其认真的看了看景夕,在自己的心里一遍遍的描绘景夕的样子,沉吟许久后,郁冬灵才对景夕低声说:
“妈妈想你了。”
这句话一出来,景夕紧紧的掐住自己的手心。
她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呼吸,拼命垂下眼睛,不让郁冬灵发现自己的眼泪。
景夕心下痛的要命,可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她对郁冬灵反问道:“是吗?”
郁冬灵点点头,上前一步,想要摸摸景夕的脸:“嗯,妈妈想你了。”
景夕下意识一歪头,躲开了她的手,又后退一步,以一种非常冷漠的样子对着她说:
“哦。”
她把手背在身后死死掐住,忍住声音里的哽咽,对着郁冬灵一字一句,近乎残忍道:
“可我不想你。”
郁冬灵伸出去的手愣在了原地。
“我讨厌你。”
郁冬灵后退一步,景夕在郁冬灵受伤的眼神中微微一笑,对着她的胸口再插一刀:
“你二婚后,放了我很多次鸽子,每一次都是因为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她眨眨眼:“今天生病了,明天又进了医院,再不然就是走不开,找不到时间。”
景夕说到这里心下感到好笑,也为自己感到悲哀,她对着郁冬灵抬眼:“太多次了,次数多到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不用你说,我都能猜到。”
那笑容里有很多心酸,又参杂无数的苦涩,看的人心疼。
郁冬灵在景夕突如其来的控诉下脸上写满了对景夕的愧疚,她试图上前拉近和景夕的距离,想要对着景夕道歉,“景夕——妈妈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
可景夕却不接受,周五的绝望心情再度浮现,景夕对着郁冬灵突然失控,她高声道:“你不要靠近我。”
这声音引来了很多人的回头,四周窃窃私语,郁冬灵止住上前的脚步,满脸受伤的看着景夕。
景夕心里的委屈终于憋不住,对着她哭着说:“我以后都不想看见你了。”
郁冬灵手中一个脱力,盒饭掉在了地上,啪嗒一声。
郁冬灵听着声音,却觉得碎掉的其实是景夕的心。
回想起来自己平日里对她的亏欠,郁冬灵的眼泪成串的掉了下来。
“小夕——”
景夕在郁冬灵的眼泪里弯腰,她伸出手来捡起来那份盒饭,又后退一步,对着郁冬灵强调一般重复:
“饭我收下了,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以后也不要来学校了。”
明明是赶人离开,可景夕却是先逃的那一个,她在郁冬灵的呼唤下头也不回的离开。
“景夕——景夕——”
郁冬灵被保安拦在了大门口,无意围观了全程的黎旭就站在一旁,看着她哭的喘不上气来。
黎旭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来南门买个水果,顺便买些生活用品,却偏偏撞上自己那个冷淡的前桌和家长吵架,吵架也就算了,偏偏她们母女两个人都哭的那么凶,一时间都不知道究竟是谁的错。
黎旭几乎是下意识的皱眉。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外人,更是不了解内情。
难以评价啊。
黎旭看看郁冬灵,又顺着她的视线,在挽留声里望向景夕。
景夕决绝,抱着那个盒饭头也不回的朝食堂去。
但她又好像很难过,手都在颤抖,本就苍白的面容现下又红了眼眶,看起来心碎欲绝。
明明她才是出口伤人的那一个,不是吗?
黎旭沉默一下,打开背着的书包,新买的橙子散发出来芬芳,他却选择忽略,从里面拿出新买的手帕纸递给郁冬灵,而后在她的哭声中大步离开,对着景夕悄无声息的追过去。
本想上前,但景夕的抽泣声隔着距离传来,黎旭一下就顿住脚步,景夕在哭。
他心下复杂,想了想,还是在一阵无奈中放慢脚步,背着书包默默的跟在她身后,试图替她挡住旁人窥探的目光。
算了,黎旭听着景夕微弱的哭声心想,还是当作不知道吧。
毕竟谁也不想这么难堪的事情被发现,她一个女孩子本就难为情,况且他们两个人又不熟,开学到现在话都没说过一句,要是他贸然上前更会适得其反,还不如留时间让她自己消化呢。
只是,为什么呢?
无论从景夕的反应,还是她的眼睛,都能看出来她是爱郁冬灵的,更何况景夕性格从来淡漠温和,从未如此待人。
她们母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把景夕逼到这一步呢?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主持人景夕,欢迎收听校园电台,让我们走进今日的《鹤渚回音》。
今天《鹤渚回音》为您带来的曲目是一首非常安静的歌曲——《葡萄成熟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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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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