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沉睡

天气渐热,夜里开着窗睡觉时,能感觉到清风在屋内穿过。

南见凝不喜人触碰,衡卿就一直睡在床脚边的地上。

后半夜外面突然下雨,吹进来的风有点凉,衡卿起身关了小阳台的窗户,一回身发现南见凝已经支着身子坐起来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吓了一跳,生生把舌头咬了个破口,又不敢在南见凝面前叫唤,只好捂着嘴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角。

“凝凝,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南见凝盯着他看,嘴唇蠕动了两下,低低地吐出两个字来:“甜甜。”

衡卿吸了一口唾液,咽进去一点腥甜的口水,几乎要哭出来了:“你想起来我叫你甜甜?”

南见凝还在盯着他看,神色渐渐柔和下来,继而慢悠悠地伸开了双臂:“抱抱。”

衡卿觉得自己抱着的不是一个人,像一只流浪的杂毛狐狸,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连呼吸都又轻又软。

他在此刻真正放下了对曾澈长久以来的嫉妒,从内心深处对这个哥哥生出了感激之心。当年只有17岁的南见凝突遭大难死里逃生后,面对着多方的重重压力,如果没有曾澈,还会有今日的她吗?

姜念尔和闵亦山当年也不过是同龄人,如果没有她们勉力护着南见凝,还会有今日的她吗?

方新尧引着南见凝进了出版这一行,所以她在光斯内斗中明知道会输,还是站在了老方这一边。

青湖阅读发掘了南十七,即便她自己成为金牌出版人后,依旧留在青湖,通过青湖的渠道出书,出售版权。

南见凝领略过这世间最恶的痛,却依然相信这世间的正义和善良,她不信天理昭昭,但她懂得知恩图报。

那个鲜活的她沉睡了那么久,终于要醒来了吗?

清晨的阳光极好,电饭煲里的粥散发出白米的清香,蒸锅里热着豆沙包,煎糊了的鸡蛋闻起来有点焦香的味道。衡卿笨手笨脚地把一棵包菜切细丝,一不留神划破了手掌。

这个十八子的菜刀实在是太快了,他不过是把切好的菜从菜刀上拨到碗里,回手的时候手掌碰上了刀刃,就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衡卿回身在水龙头上冲了冲伤口,伤口上还在丝丝缕缕地渗血,他轻手轻脚地进到客厅去书架上摸了医药箱下来,还没打开盖子,南见凝就从屋里出来了。

这躲也躲不住,衡卿尴尬地打开盖子找创可贴:“我真是太笨了,只能拿大刀,用不了菜刀。”

南见凝轻轻地蹲在衡卿身前,拉过他的手盯着看了一会儿,伸手去箱子里翻出一个小盒子,里头盛着的正是创可贴。

衡卿看着南见凝给他贴住伤口,心里万千感慨,许久以来的疲惫和愤懑都淡了几分,忍不住弯起嘴角:“这一刀没白挨。”

南见凝低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腿上:“二哥。”

南见凝一天天地好起来,就像一个失忆的人恢复原状一样,一干人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在她“不省人事”的这一个多月里,南存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在龙龙、李静江和曾澈的操持下开张了,龙龙按着之前南见凝已经做好的规划,先雇了自己,然后把一切都打理好,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把南见凝迎进了她的办公室。

南见凝握着一把公章,瘦削的脸上闪烁着动人的笑意,这才是她的人生啊。

南存文化几乎没有爬坡时间就直接迎来了正式开张,许行俭这回没等着南见凝去请他,主动做了南存文化的第一单,接洽之时,他已接近完稿。

南十七的微博认证里多了一条南存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主编的认证,粉丝们互相奔告,南十七果然志在图书,我南大人初心未改!

就在这节骨眼上,全国范围内突然爆出了小学生教材插图毁三观的问题,各类少年儿童读物也被扒出来诸多劣质图书。

插图人物形象丑陋、艳俗,有的甚至充满色情和暴力诱导,全网都在质问出版人是不是眼瞎心盲,这种毒瘤读物居然是给孩子们读的?

有关部门介入其中进行追责,与此同时,出版行业也掀起了一场大清查!

南存文化传媒在这个时机崭露头角实在是生不逢时,不乏别有用心之人想要泼南见凝一盆黑水,结果把之前光斯传媒以及去芜文化出品过的图书扒了一遍后,愣是扒不出什么黑点!

关键扒来扒去的,居然又涨了许多自来粉儿。

有人扒出从前光斯传媒引进的一些国外热门小说,指出凡是译者署名南图的,都是南见凝译的。不信读者们看一看,别的出版机构还有没有南图译过的外文书。与此同时,有亮出翻译职业证明的网友们出来作证,南见凝的译文水平相当可以!

这么一扒的话,南见凝除了英语外,韩语、日语和法语都是相当不错的。难怪在Mixing成团赛练习期的花絮里,外籍练习生一着急说母语的时候,南见凝一脸淡定,好像能通灵的样子,原来她就是懂啊。

有这能耐不拿来营销,藏着掖着是为什么,本黑不太懂,但决定转粉了,毕竟她是真的惨、真的美,也是真的强!

刚做完一份语文卷子的学生粉儿偷偷摸摸来喊一句,南大人“何忍藏锋”!

顶楼上,“何忍藏锋”的确跟我南大人很搭了!

有不少黑粉儿信誓旦旦地发誓自己转真粉儿,真心实意地服了南见凝,并期待着南存文化的新书面世!

这一风波过去后,南见凝居然还有旧部来投靠南存,南见凝也有点意外:“我这刚开门儿,可开不了太高的工资给你们,还瞧不见绩效在哪儿呢!来我这儿就是前途未卜!”

编辑们全然不当回事儿:“有南大人坐镇,南存必然一飞冲天!”

六月《窃目魔女》顺利开机,李静江又找了个可靠的男孩儿给衡卿当助理,此番有大批场景需要去云南实景拍摄,这一去没什么额外活动打岔的话,两个月就能杀青!

衡卿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但好几年前他就期待着拍南十七的本子,如今南十七已成了他的妻子,他自然更想好好把这部戏给拍完!

日子重新恢复成从前的朝九晚五,一切回归正轨,直到李振泽意外死亡的消息传来。

距离开庭还有四天,李振泽在看守所与人斗殴,因为掉落的牙齿堵塞气道而不治身亡。

南见凝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遥遥地看着大楼下的休闲广场,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就像形形色色的蚂蚁一样,来去匆匆。

公司选址在近十年来才逐渐开发壮大的新南区,这里原先是远离主城区的荒郊,从前只有几所大学在这里独自繁荣成一片青年人的自由天堂,她在这里度过了大学时光。

如今郊区荒地成了新的商圈,这里干净明亮,地铁公交通达,市政府和各类大型场馆陆续迁来,新建的写字楼都是三十多层,光源充足,格局宽敞,租金也比主城区便宜一些。这里距离大学城只有十几公里,更方便将来招徕实习生和员工。

这里,离她的家很近。

从前她住在远郊跑着去主城区上班,现在她把公司开在了离家近的地方,骑单车都只要二十分钟,将来她要在这里打造她的南存集团。

站在27楼的高度上,南见凝能看见城市边缘处的一片平原,那里起伏很小,可以望见一侧旅游景区里郁郁葱葱的绿植铺满了低矮的山岗,收割过的麦地里远远望去依旧是一片枯黄的底色。

世界这么大,到底有没有边沿呢?

一个人死去之后,到底有没有灵魂?如果有灵魂的话,好人去哪里,有没有好报?坏人去哪里,有没有惩罚?

艳晴天的白云丝丝团团,像包裹着僵蚕的茧。

茧寓意着死亡与新生的冲突和迭代。

李振泽死了,那个噩梦之源,居然死在了审判之前。

法律的审判或许能再关他几年,可是李振泽一点悔意都没有。那个狂徒甚至在审问室里对着提审他的警察大放厥词:“南见凝!我这一辈子就栽在了这个贱女人手上,是她废了我!没关系,等我出去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弄死她!”

李振泽没有被茧包缚,也不会再有破茧而出的二次自由。

南见凝第一时间给衡卿打了电话,听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两个人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听到了衡卿似乎是哽咽的声音:“甜甜,不怕,再也不怕了。”

恶徒没能接受法律的审判,从道理上来说是一件憾事,但是从南见凝的角度来看,她一点都不遗憾,她甚至有点开心。

她不在乎法律有没有给她公义,十二年前法律审判了那帮恶徒,可又有什么用呢,李振泽重新做人了吗?

李振泽已经准备好下次出来的时候置她于死地,法律能如何呢?

恶人大放厥词,犯罪尚未发生,她日夜不能宁,法律能如何呢?

南见凝冷漠地想着,李振泽死得好!

用她并不期待的公义来换一个解脱,怎么想都是划算的。

曾澈下班后赶着来看她,南见凝似乎正在跟谁聊天,键盘噼里啪啦的动静不像是在写什么东西。

外面办公区的人都撤了个干净,外间一个大男孩儿正跟着龙龙整理什么东西。

“南总真是大忙人啊,我想去你家蹭个饭,打了三次电话你都在加班。哎,龙龙,你们现在业务很繁忙?”曾澈自己倒了水沏茶,大剌剌地坐在南见凝的办公桌上。

龙龙正在带着那男孩儿整理一些策划案,熬得眼圈乌黑,特意进门跟曾澈回话:“这我们老板不正在亲自拉活儿呢嘛!”话毕示意那男孩儿跟曾澈问好,“小魏,这位是曾总,咱们这儿他可以随便出入。”

男孩儿有点腼腆,还是大大方方地问了个好:“曾总好。”

曾澈挥挥手,龙龙带着男孩儿出去。

“新助理怎么是个小男孩儿?阿衡不吃醋啊。”曾澈偏头看了看南见凝的屏幕,“哟,你都跟青湖搭上了?”

“衡卿特意叮嘱龙龙招个男孩儿过来,亲自带到上道,给我壮势力,怕我出门让人蹲了。”南见凝说着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这个弟弟,真是幼稚。”

南见凝快速地回复着那边,一边对付着曾澈:“哎,你后面那句话怎么说的?什么叫我跟青湖搭上了?别瞧不起人,我们是互相勾搭,青湖出版实体书也要挑出版机构的,从前碍着云光阅读的关系,我们没有合作过。现在南存我说了算,是该重新建立合作关系了。”

曾澈端着茶杯虚虚地敬了一个:“那就祝南总大展宏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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