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来自厄舍府的挑战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我的朋友罗德里克很担心我的身体状况。

“您还好吗?”他那因为夙夜难眠而凹陷下去的眼窝似乎更深了些,消瘦的面颊只剩下了一张皮巴在骨架上,分明是白天,却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您的客人中有来自东方的女士吗?”我这样问道。

不曾想罗德里克迟缓了片刻,居然这样回答我的问题:

“这座宅邸已经很久没有访客了,我的朋友。您还是第一个。”

这份回答恍如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我的内心。很不对劲,昨夜餐桌上,他说过“家里有客人”,而如今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不由得让我产生了疑惑。原谅我作为一名作家的直觉,从昨晚观察餐具的细节来看,已经很久没人来到这里,而我却实实在在看到了那个女人在月光之下敲着棺材的样子。

我甚至记得她问的每一个字——“玛德琳小姐,你在吗?”

那是一副空棺材,声音很明显。

尽管有些傲慢,但我不得不承认,厄舍家族的人并不长命。我的朋友和他的妹妹常年都在汤药里泡着,即使很年轻,也开始早早为自己准备好后事。那副棺材应该就是罗德里克为自己准备的,因为玛德琳小姐已经在一年之前下葬了。

外面突兀地下起了暴雨。

而我也终于在此时见到了厄舍府的第二个访客。

“如你所见,我也是一个作家。”这个看起来还没有成年的东方少年这样介绍着自己,“可以让我进来避雨吗?”

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我这样想道,毕竟连续出现的东方面孔在这片土地上实属少见。

但很快我的想法就被彻底推翻了。??这个自称“作家”的少年似乎对厄舍府本身更感兴趣,在未经罗德里克允许的情况下(可恶,罗德里克到哪里去了?),竟然将整栋房屋像是逛集市一样逛了个遍。

真是失礼!我暗自腹诽道。

仿佛看穿了我内心所想,盯着大厅内唯一一副被污秽沾染的画像的东方少年将他那双宛如绿宝石一样的眼眸转向了我。

被人直勾勾地看着很不舒适。

“你在看什么?”我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恼怒。

他指着那副画像上面像是被故意被抹去面容的小孩问道:

“那是谁?”

那可能是罗德里克的祖先或者是某一代家主少年时的画像?我的确不知道答案。

奇怪的是,从我们谈话到现在,雨一直在下,罗德里克自始自终都未曾出现过。

“我明白了!”屋外的雨渐渐小了起来,这位不请自来的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兴奋起来,冲上了二楼,木质的楼梯发出令人不安的响动。

“喂!你干什么?”??我也跟了上去,却并未见到他的人影。

反倒是我的朋友罗德里克从阁楼上下来了,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他问我:

“您在做什么?”

“刚刚有个少年跑了上来,您看到了吗?”那种眩晕感再度涌了上来,他的面容都变得扭曲了刹那,仿佛此刻我脚下踩着的不是老化的木质楼梯,而是蠕动的血肉黏膜一般。

这让我险些站不稳,扶着栏杆才能勉强站立。

他的回答依然和中午时一样:

“这栋房子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

“您知道的,我不喜欢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不知为何,他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像是雨水混杂着泥土。

我内心的不安愈发明显,以至于回到房间时,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怎样离开这里。

阴暗逼人的角落里,不知何时我的床上鼓起了一个包。我非常清楚自己出去之前已经整理好了床铺。

而罗德里克告诉我,这里除了我和他并没有别人。

我在昨夜看到的女人和刚才看到的少年仿佛都不存在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这个事实却让我更加不安了。

我掀开了被子,里面空无一物。

我的目光随即锁定在了墙角,一个瘦弱的小孩像是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接近着我,他看起来年龄很小,发尾是白色,披着不合身的斗篷,目光却如同狼一样锐利。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样……等等,是那副画像?我愈发觉得这个地方肯定出了什么问题,看不清局势了。这里有看不清面容的怨灵,有“友好”的朋友,按照时间推断,他已经是个死去很久的幽灵了。

“他们在哪里?”他沙哑着声音,说出来的话却让我感到了欣喜。

这座府邸的确是存在着其他人的!并且从他的语句中,似乎他和那个女人和少年都认识!

来不及多想,忽略掉内心的疑虑,我问他:

“你是和他们一起来的吗?”

他深深地望着我,我发誓我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浓重的杀意。天可怜见!我居然会害怕一个孩子!

“告诉我,他们在哪?”

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尖锐的刺几近扎进我的脖颈,而我显然无法给他解答。

刺进皮肉的痛感随着身体的不断失血变得不那么明显,窗外的暮色渐沉,我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我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门口跑了出去。

“咚,咚,咚——”失去意识之前,我隐约听到了和昨夜一样的声音。

“玛德琳小姐,你在吗?”空心的棺材似乎是在回应着她的问话。

呆愣当场的男人似乎以为这是一场梦,僵直着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面走一面敲击着自己的头颅,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里是哪里?答案毋庸置疑,厄舍府。

高井夏希实际上是个唯物主义者,但谁让穿越这种奇幻因素都发生在了她身上呢?所以再次穿越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真是的,非要这个时候吗?明明已经……”有了新的家人,还不自量力地立下誓言,要找到更多文豪。

只不过“二次穿越”的确不那么令人愉快就是了。

作为小众文化爱好者,毫无疑问,这对非常熟悉剧情的夏希来说非常有利,最初的激动已经蜕变为了彻底的冷静。

因为她发现这里似乎从来都是夜晚,而她从未成功走出过这座府邸,甚至于像是固定剧情似的,每夜都会见到夜游的主角。

剧情的偏移程度是无法估计的。

她推测,要从厄舍府出去,应该是要按照原著剧情揭露真相,最后和主角一同逃生。

但问题在于,主角每次看到她时都像是第一次见一样,触发了什么机制似的走回去,而后对她视而不见。

无法确定时间,只能从主角每次夜游的间隔判断时间的流逝。甚至无法感受到诸如饥饿等正常的生理需求。

所以是像无限流一样的重置设定么?

于是夏希开始主动探索整栋府邸。

非常幸运地是,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些线索。

一副和主角的房间一样位于二楼的棺材。

在最初找到这副棺材的时候,她就在其边缘发现了不少泥土的痕迹,不出意外的话,棺材内部应该存在着不少抓痕——玛德琳小姐生前曾经挣扎过的痕迹。

所以她才开玩笑似的敲着棺材板问道:

“玛德琳小姐,你在吗?”

假设玛德琳小姐至今仍旧存活着,那么不出意外的话白天会躲在棺材里,晚上出去夜游——但还是那个问题,即使大胆到在整个厄舍府转悠,她压根没见过玛德琳小姐,或者说,整栋房子除了她和主角之外,就连房子的主人罗德里克的影子也没有。

单独在一个富有恐怖美学的老房子探险,即使再怎么害怕,在不知道转了多久以后,这种恐惧感也会逐步消退,唯一的缺陷则是心中阴暗的记忆与蛰伏在回忆中的罪恶感会伴随压抑沉郁的环境被无限放大。

少女依靠在棺材旁边,月光撒在她绀青色的短发上。

不知道乱步他们看到自己消失有什么反应?芥川兄妹已经能上学了,可惜最后一笔稿费还没取出来,不然还能够给他们买书……工藤夫妇真是好人啊,欠了那么多人情不知道该怎么还了。还有凛姐,拜托她找愿意领养芥川兄妹的家庭的事情似乎没办法继续下去了,明明自己已经从便利店辞职了……就是有些对不起小林编辑,还剩的稿子应该乱步可以替自己交了。

她抬起手,摸了一把地上累积的厚厚一层灰尘。

真可惜,明明见到了爱伦坡本人,还没来得及聊聊却穿越了。虽然发现了那个世界的文豪和现实的略微差别,但既然是文豪都存在于同一时代的世界,那么文坛的未来应该会很好吧?……书友织田作之助应该就是那位织田作之助,希望他这次会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顺便期望夏目漱石先生能把《明暗》写完。

“果然……我还是不太擅长解谜游戏。”

既然没办法破局,那么不如再大胆一些。

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月光,高井夏希叹了口气,索性拎着从地下室捡来的斧头,开始了暴力破解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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