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自我伤害》

【我是一个坏掉的机器人。

沾了血的我被慌张的第二任主人扔在垃圾站里,蚊虫在我身体的表皮不断飞舞。

在这里,我见过贫民区的小孩在垃圾站扒拉着“新鲜”的快餐袋子,年老色衰的□□鼻青脸肿地被嫖客扔在路边,乞丐和流浪汉在垃圾站管理员的不断驱赶声中垃圾桶里翻找着半新的各种宝贝。

弯折的路灯的灯罩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时不时闪烁的光芒,是这无数个日夜里唯一的光亮。

我被人拿了起来。

那张因常年劳作而皲裂的手将我捧起,堆积层层叠叠的皱纹的脸上积攒着除不掉的污垢,斑白的头发上别着褪色的旧发夹。

“啊!小杰一定会很开心的!”她笑得很开心,碎碎念着用粗粝的毛巾抹去了我身上的各种污渍。

而我也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珍视。

这个老奶奶和她的孙子成了我的第三任主人。】

真正在文学意义上入门之后,芥川龙之介再回过头来看夏希的文字,总会有种喘不上气来的错觉。

即使他自己也开始写作,知道夏希的水准的确如她自己所言只是二流水准,但那种扑面而来的不适感还是让他有些担忧。

“……果然都是嘲讽,所有人最终被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击败。”

嘲笑着书中人,嘲笑着书外人。

高井夏希此人在写作的很多时候书房都彻夜亮着灯,简直是氪命一样的写法。

芥川龙之介实际上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做法,一边耗费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又对他和小银的健康关怀备至,还时不时旁敲侧击问他在学校有没有什么不适应,医院体检那一大堆单子看得比她自己的手稿都重要。

即使现在在不断的吃药调理下,身体已经逐步恢复健康,他的体质还是有些羸弱。

在同学看来,这个略显神经质的不太爱理人的保健室常客虽然成绩优异,但这样的气质总归让人难以接近。或许是年龄比同学大一些的缘故,他总是习惯于泡在图书室,可以说是遍览群书,因而在汉文这一学科上可谓是无人能敌。

学校的窗外晴空万里,操场上不时有学生在奔跑嬉戏,和记忆里阳光灿烂之下的悲凉相比简直像是虚假的幻境。

夏希告诉他,如果一开始写作的时候不知道要写些什么,那就按着学校里的作业练习,有了想法可以去学校里的校报社投稿。

只不过还没等他去投稿,对他很看好的历史老师就已经对他在试卷中表现出的思想很感兴趣,让他重新整理一下语句就可以直接拿去投稿。

“这可是学生的特权,”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有些郁闷,“我读书那时候就没有像你们学校这么正规的学生报刊,这种机会太难得了。”

他拿起笔,在这份被命名为《义仲论》的将要投稿于校友会杂志的稿子上写下自己的大名。

……

从便利店下班回到现在的住址还有一段路程,结果就是平日里安静得让人恐惧的一条街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她打算转身离去之时,人群中那一抹红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在这纷纷冷雨中,红得像是一把火。

“是你?”脾气很好的红发书友罕见地皱了皱眉头,随即说道,“快走吧。这边不能呆久了。”

高井夏希的观察力实际上很不错。

横滨民风淳朴是一方面,即使是在各色人马的聚集地也不可能像这里一样,人均一把凶器。

她知道织田作之助应该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无论是不是文豪,能够单独一人在横滨生活还买得起限量版套书,就知道是个狠人。

于是乎她也没继续搭话,很上道地就打算往外面溜。

然而似乎天注定事情不能如她所愿。

从人群最密集的酒吧门口,一个男人走了出来,甚至能够从他身上看出慵懒的气息。

直觉告诉她,可能要出事了。

“没想到在我的雇主来之前就这么热闹。该说不愧是横滨吗?”

说着就上演了一出闲庭信步顺手提刀灭掉两个挡路的黑手党的画面,甚至仅仅只用一只手就把带有余温的尸体扔到了一边。

好巧不巧,机灵的有经验的都绕开了,就剩夏希一个人呆愣愣地盯着地上的尸体。

眼见着目光即将投向自己,她眉头一皱,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半步到众人身后。

“好了,现在你快走吧。”就在此时,她感受到一股拉力,回头一看是织田作之助。

逃也似的回了家,如此危险的场景,她却要先感谢书友织田作之助友情提供的素材,一直卡文的她现在知道该怎么写了。

嗯……主角的话,就参考那位先生吧!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仿佛一拳能把人脑袋打爆的魁梧男子,笔不由自主地游走,敲定了题目——

《一个地下拳手在街头死去》

就像任何一个疯狂科学家一样,一进门就投入创作的夏希几乎是颠倒昼夜不间断地创作,书房里堆满了密密麻麻攥成一团的废稿。

直到饿得没有力气,门口小银端过来的饭早就凉透了,她端起饭碗就恶狠狠地扒拉几口,这场宛如战争一般的创作才算终结。

参与报纸的骂战唉!还是打头阵!这谁不激动?那可是文豪的专属待遇!想当年森鸥外先生就是在报纸上和其他文人对骂了好几个月,即使知道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火药桶外面的一颗火星子,高井夏希的内心还是止不住地激动。

“你要去干什么?”江户川乱步实际上是个很警惕的人,“去了的话会很麻烦的。”

“我可以不去,但是‘叙’必须要去。”

能够写出《狂热信仰》的作者,却在这样的情况下歌功颂德掩饰太平,那和那些因为市场和审核不断委曲求全的软骨头有什么区别?

弱小的城市,面对灾祸,几十年间被不断侵蚀削弱,到这一代才开始崩溃已经很不错了,能做出决策的那群人站的太高了,并不会在意蝼蚁般的民众是否一直在苦难中挣扎。

高井夏希知道,自己大可以闭塞视听,借助身边几位“文豪”的力量远离矛盾中心,获得自己穿越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成就。

那些穿越到民国时期的投机者小说不都是这样的么?主角做个半吊子文人,借助“先知”的力量与历史上“文豪”结交,趁着“文豪”们还年轻,去剽窃后世人的作品,充作自己的门面。处处高谈阔论,沽名钓誉。在乱世动辄把当局批判一顿,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还至少要娶两个老婆,一个大家闺秀,一个得是自己学生。最后非常知趣地投入历史记录的胜利者怀抱,名垂青史。

这些操作,她都知道的。

甚至只要她愿意,就可以通过那些多出来的不符合这个世界的知识和文字,过上这样的生活。

“可我不愿意。”

“写下的是虚构,文里藏着的是真正的我。”

想要看到推理小说家们的神奇会面,陪着乱步长大,催促爱伦坡的新作,看着芥川大老师在这里和友人一起过着平静的生活……

她想要堂堂正正用自己的文章,站在这个世界的文坛之上,与那些注定闪耀的名字并肩。

高井夏希就是如此贪婪的一个小写手。

《一个地下拳手在街头死去》,讲的不是命案,是命啊。

用刀杀人的,必被刀杀。

任何时候祈祷天遂人愿都是一种懦弱的逃避行为。

当然,祈祷也算在后悔的时间之内。

很早之前白濑就清楚这个道理。

他们是因为不会哭得漂亮可怜,所以才被舍弃的吗?

可是只会哭有什么用?

在横滨,很多人哭了也就死了。

就连历代市长里都有当傀儡的,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在过去的时日里即没有到现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候也没给后世留下哪怕一点好处。

生命如蜉蝣脆弱,没有强硬的脉搏,他护得了谁?

他当然想要逃离“羊”这个跳板,到更高的地方去,这没错。

在另一束光到来之前,把另一束黑暗视作光明,并且留下了尚可的成就,这自然是值得赞扬的,虽然不能抵消掉被迫信仰黑暗的结果。因为对镭体街人来说,港口黑手党和政府没区别,都是悬在他们头顶让人无法喘息的巨物。

“对不起……”他抓起那把泛着寒光的刀,像是握住了发烫的铁一样止不住手抖。

读了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呢?大概是知道自己在做错事的时候,会忍不住唾弃这样卑劣的自己吧。

“怎么样,想好了吗?”长着一副蠢样的私家侦探撕开了面具,在一个雨夜又找到了他,“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你知道的。”

可无论那个家伙给自己的许诺是真是假,那都是对在之前漫长的岁月里长时间看不见出路的他来说的几乎唯一选择。

……

“你要一个人去杀港口黑手党首领?”女人吐出烟圈,脸上出现一些除了游刃有余的笑意之外的表情,“港口黑手党干部尾崎红叶,你得想清楚后果。”

从那个地方仓惶逃出来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只有复仇这一个选项。什么后果?什么未来?能给她带来明天的人,不是已经倒在了明天到来之前么?她知道这个女人和她背后组织的意图,但她不在乎。一个被全世界压垮的人,死亡在她眼里几乎已经成了必然。

而且看这情况,过于招摇的港口黑手党估计在这一代首领或者下一代首领在位时间就会彻底失败,官方不是傻子,即使是弃子也不会容忍更多败笔出现在此处,更何况……似乎上面的人已经对这里有了其他安排。

“如果我说,还有其他办法呢?”阴影中,医生缓步走来,“不破其旧,无以立新。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有用。”

整个地下世界暗流涌动,想要分一杯羹的不只有本地的黑手党组织,动荡混乱充满恐惧没有任何希望的生活消磨了一批黑手党的意志,从而老首领手上渐渐流失了掌控横滨的力量,这又是血洗愈演愈烈的前兆。

到尾崎红叶这种情况,她已经彻底准备放弃这份忠诚。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森鸥外和贝伦所在组织的橄榄枝没抛过来,她不一定能扭转局面,甚至不一定比老首领做得更好。

这是一座城市的悲剧,光靠这个城市里的人,当然没人能阻止 。哪个地方都充满灾难,只是先前和平太久了,把小概率和平当成常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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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自我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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