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刚刚还在问向文你俩跑哪了,咱们真是好久不见了!”随着一阵脚步从前方响起,一道颇为惊喜的男声倏地从不远处传来。
曾敛现在听到谁说“好久不见”就头疼,他顺着视线望去,看着灯光下荀长那张熟悉的脸,很快掩下痛苦的神情,换上了笑容。
路过应柏云时,曾敛脚步一顿,他轻轻拍了拍应柏云的肩膀,随之快速向荀长走了几步:“荀哥!确实好久不久了!”
曾敛看了眼他身边的行李箱,笑着说道:“荀哥,您这是刚下飞机就直奔这了?”
荀长握着曾敛递过来的手,轻轻一扯,肩膀相触,他带上了笑:“那不然呢?这都多久没见了?可不得抓紧时间那见见你们,哎,怎么没看见……”
荀长稍稍抬头,看向了曾敛身后,话还未说完,他愣了愣。
应柏云正半靠在木质墙上,昏暗的灯仿佛透过一层薄雾般洒在身上。应柏云今天穿着一身高级西装,黑色衬衫被他随意揉进细腰处,与一极长的腿相得益彰。
目光上移,未曾合上的几颗纽扣旁沾了些水珠,晶莹剔透的挂在应柏云白皙的锁骨上。他戴着无框眼镜,看人时,嘴边总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见到此景,荀长倒也有些理解张向文了。
“荀哥。”应柏云缓缓朝他俩走来,语气恢复了以往的诙谐:“自从你成立了律师所后,可真是日理万机,听说连面都不肯露呀。”
荀长掩下眸中的惊艳,他松开曾敛的手,朝应柏云走了过去,伸手轻触。对面的人应该是刚洗了手,连指尖都是凉的。
荀长闻言故意摆正了神色,严肃的说道:“师弟,你这话说的,好像你有约过我见面一样。我看不露面的是你吧。”
随后他语气一顿,问道:“听说学校快举行五十周年校庆了,到时候师弟你回去吗?”
应柏云收回了手掌,想到在学校发生那些事,掩下眼底的犹豫,他笑着说道:“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吧,重要的是先把眼下的事解决好。”
说完,他抬手请了请,三人随之往包间里走去。
贵宾室门外站着一位女服务员,见到三人,连忙挂上了标准的笑容:“各位请进。”
包间里的人随之悦耳的女声下意识的都看了过来。应柏云径直走向一旁有些拘谨的冯上荣,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拉开椅子:“不好意思,刚刚去洗手间了,久等了。”
冯上荣闻言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小声道:“哥没事,就是我不太认识人,有点尴尬。”
还没等应柏云说些什么,对面正在谈话的两人突然停了下来。其中身穿白色西装的范源敲了敲桌子,笑着看向他问道:“应柏云你小子,请了这么多天假不说,连坐都不挨着我坐了?”
应柏云不紧不慢的瞟了他一眼,调侃道:“你不看看你前面摆了多少瓶酒?我先认输,挂白旗。”
曾敛闻言也连忙拒绝了荀长的邀请,他立马挨着应柏云坐下,点了点头:“我觉得柏云说的对,你们能喝酒的坐那边,我现在是戒酒人士。”
说完他拍了拍微凸的肚子,咧开嘴笑了笑:“四个月了,关键时间,准备保胎。”
此话一出,包间里传来几道笑声,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除了应柏云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张向文。
荀长心领神会的站起了身,举起了半满的酒杯:“各位,这次是我姗姗来迟,先自罚一杯。”
说完便一饮而下。
范源见状调侃道:“那我是不是也得自罚一杯,我可是跟你同时进屋的。”
“那倒不用,范总平时帮我照顾柏云就已经很感激了。说到这,我还得向您敬一杯。”
一道低沉的声音倏地从对面传来,半靠在椅子上的张向文举起酒杯轻轻和范源碰了碰。
应柏云闻言扫了他一眼,眼眸慢慢的染上了冷意。
“对对对,咱们向文还是柏云的师兄呢!以前柏云实习的时候还跟在向文身后当小尾巴。”
荀长停顿了一会,他笑着回想道:“对了,我还记得柏云第一次实习是不是……”
荀长的话刚落音,张向文轻咳了一声:“过去的事就不用……”
“荀哥记性真好,当时我确实跟他学了不少东西。”应柏云打断了张向文的话,不紧不慢的补充道:“也让我明白了利益为重的道理。”
此言一出,包间里安静了几秒。
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才打破了凝结的气氛,接着服务员鱼贯而出,没一会桌上布满了热菜。
曾敛和范源对视了一眼,连忙转移了话题:“别的话就先不说了,吃饭,吃饭要紧。”
“对对对,先吃饭哈,我真的有点饿了。”
荀长连忙开口附和着,他看了一直低着头的冯上荣,转移了话题:“老范,这是你们律所新招的实习生吗?叫什么名字?”
游离在外的冯上荣闻言连忙抬起头来,他有些拘谨的站起身,给自己倒上了酒:“荀哥好,我叫冯上荣,刚出来实习没多久,还要跟您多学习学习。”
说完他昂起头,一饮而尽。
荀长见状连忙堆上了笑容,站起身给他回了一杯,调侃道:“小伙子酒量好,范大律师能带你出来见我们,说明你本身就很优秀,咱们互相学习学习……”
荀长眼转子一转,顺着话题补充道:“说到学习,我这次和向文来,也主要是为了一个案子。”
应柏云闻言和曾敛对视了一眼。
“想必你们也听过眉州那个经济案,不瞒你们说,这个案子现在是我们律所在处理。这些日子我是熬了好几个大夜才摸到一点门路,结果顺藤摸瓜到了G市。”
荀长一边说着一边倒满了酒,他拿着扎壶绕过张向文,径直走向范源,替他倒满了酒。
“我心想,这不到了咱范哥的地吗……”
应柏云平静的移开了视线,他向来不爱听荀长油腔滑调的台面话,也大概知道荀长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想通过范源疏通人脉。
就是没想到张向文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还来见他。
应柏云眸光一冷,他垂下了头,想到了最后抱病而终,他的第一位当事人。
那是个辛苦劳作一生庄稼人,由于劳作后中暑去当地医院吊了水,结果无良医生使用过期点滴引起她旧疾发作,诉苦无门。
找到应柏云时,她几乎瘦的只剩干皮了。
应柏云年轻气盛,势要为她讨回公道。
没日没夜的梳理证据,最后在庭审日却少了最重要过期药物的证据,导致案子一拖再拖。但当事人日渐羸弱的身体再也耗不起繁琐的处证过程,最后她死在最寒冷的冬夜。
这些年来,他始终也没法忘记她弥留之际说过的话:“应律师,你是个好律师,可是我没有钱,也等不起了。”
当时唯一经手人只有张向文,应柏云不想怀疑他,可只有他。张向文当时只说了一句话:“她没有钱,也耗不起。”
应柏云不知道张向文收了什么好处,但自此不再和他来往。
———
酒局随着窗外飘雨而宣告结束,几行人从餐厅出来后,停在了路边。
荀长喝的有些多,步伐不稳。他正懒洋洋的靠在范源身上,口齿不清的问道:“今晚就到这了,外面下了雨,你们带伞了吗?”
曾敛艰难的扶了把早已醉醺醺的冯上荣,回头看了眼应柏云:“我开了车过来,上荣和我顺路我就送他回去,柏云你……”
“我打车。”应柏云对他笑了笑。曾敛扶着正往地上趴的冯上荣朝他点了点头:“荀哥,老范那我带他先走了,柏云你到家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见应柏云点了头,他这才将扶着冯上荣上了车,他们俩刚走没多久,范源的司机就开着车来了。
两人准备上车时,扶着荀长的范源回头看了应柏云一眼,他叹了口气:“柏云,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应柏云看了范源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
车子从身边经过,应柏云将头缩进了衣领里,他漫不经心的看着还未被接单的界面,思索着要不要走回去。
正准备冲出去时,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他。
“柏云,我们聊聊。”
张向文的声音在雨中显得很急切,应柏云头也没回,甩了下被他抓住的胳膊:“松开。”
“柏云,当初那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向文拔高了声音,他撑着伞,宽大的伞檐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神情。
应柏云闻言猛地转过了头,他冷下眼眸沉声道:“你管我怎么想?”他用力的甩了下胳膊,阴沉的警告着:“给我松手。”
张向文抬头看了应柏云一眼,应柏云眼中的反感与冷漠刺眼到让他下意识松开了些。
随后张向文心猛地一颤,皱着眉匆匆移开了视线:“我送你回去,这么大的雨,没有人接单。”
应柏云闻言冷笑了一声:“你真当我傻?你对我什么心思我能不清楚?”
看着张向文那张脸,应柏云的声音越发阴森:“张向文,趁我还没发火前把手松开,你非要闹的上不了台面才行吗?你不是最爱面子了吗?”
呼吸一怔,张向文的手如断线的风筝般滑了下,应柏云冷笑着转过身,下一秒直接愣在了原地。
看着拐角处,不知站了多久,五个手里举着大鸡腿的男男男男女,应柏云缓了好久才艰难的出了声:“好巧。”
站在队伍边缘的陈风,淡淡扫了眼应柏云未曾来得及收回的手,沉声道:“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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