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川听着,不由得唇齿一搐:可命……从来不该分孰轻孰重。
却不知怎的,竟欲言又止。
便听何溪又道:“不错。江湖百舱里,治死治活,家常便饭。可三斤重的名声地界里,哪里能容忍‘治死人了’这一说法横行霸道哪怕半日?”
纪重见荆川面色一时远一时近。仿佛再说下去,人便要似断线风筝的一般,一去不返。岂不十分得不偿失。
遂呵呵开怀笑一大串,当场改规立矩,胆粗气壮道:“阿川。你无需进退为难。若是治死,三斤重可不敢要、也担不起这样的名声。可若全力以赴,却仍‘回天乏术’,那就另当别论。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说法了?”
何溪有气无力,连说几十个“罢”,声尖调怪:“罢罢罢。多驳无益。一片叶子。一个治命故事。阿川。我俩只巴望你管好这些叶子,为这三斤重,多添几味良心故事就好。即便故事里平淡无奇,也是关乎人命危重缓急的。”
纪重便道:“规矩就是,叶子一烫,你便来泉眼方舱。性命。急事。危境。机会。我有的是吩咐给你。直到五片银杏黄叶都成滚烫,你方可来去自由。”
“要多少年?”
纪何二人会心一笑:“刚才说过,直到五片银杏黄叶都成滚烫。或许半年。或许……十年。”
捱至舱顶外月淡星移。纪重当着荆川两眼睁睁,又将“半弧头架”翻来调去,折腾百遍不止。
十分得偿所愿道:“阿川。这头架,便是你入泉眼方舱的钥匙。三斤重人,都是凭各自的工程成果本事,来进出泉眼方舱的。”
舱门刻字玻璃锁。
荆川便记起来时,舱门半人高处,凸着一块刻字玻璃。一叠报纸的大小,三十枚纸张的厚薄。
“方才我往玻璃上凿刻的头架模子,存储可续五万个千年之久。千百年之后,倒不愁无人替你入舱。你入舱时,只管拿头架往上一摁便开。从此往后,你进过多少回舱,什么日子进的,待过多少时候,我便都一一知道。”
荆川只觉再无话回说。遂紧握半弧头架,正欲转身。
却忽一眼不合似的,瞥见头架恍影尽处、案几之上,一只手正往那破废堆中扒三刨四,十分滚瓜烂熟。半晌,方才心不在焉似的掏将出一只芯片板来。
——只见那手几个指尖一屈,竟将芯片板边边角角抚得牵肠挂肚,无所不至。仿佛是个几辈子的心上良人,只恨不能随时随刻端着托着似的。
荆川复又狠狠一窥——芯片板三缝五隙,七褶八皱,十分形似一片脑前额叶切面。心下不禁掂掇,只觉其中似有天大蹊跷。
奈何此时纪重立盹,何溪行眠。便也只好不多过问,撤身而去。
1.关于舱内满地银杏黄叶。
银杏叶形似大脑。亦与最常见脑部疾病之一的癫痫有着诸多共通。
譬如银杏植物的古老,亦如癫痫疾病的古老。
譬如银杏脉络,二裂而开,亦如癫痫成因——神经元异常放电。
2.关于三脚胶囊。
应该就是类似于纳米机器人一样的存在。医学上的纳米机器人,即通过在体内诊病疗疾,药物输送、细胞修复、执行手术等,从而使人类达到强身健体、智能提升。
何溪的这个三脚胶囊,应该是能在脑中自由游走,并迅速靶向其所谓的“垃圾”细胞,进行清除治疗。
只是,何溪口中的脑中“垃圾”,到底是什么呢。
3.关于荆川记起的那首远古的诗。
我猜,他记起的,应该是这首诗。
二裂银杏叶
作者:歌德
生着这种叶子的树木
从东方移进我的园庭;
它给你一个秘密启示,
耐人寻味,令识者振奋。
它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
在自己体内一分为二?
还是两个生命合在一起,
被我们看成了一体?
也许我已找到正确答案,
来回答这样一个问题:
你难道不感觉在我诗中,
我既是我,又是你和我?
4.关于舱门玻璃锁。
刻字玻璃是大脑皮质的面积及厚度。表面积约为2200平方厘米,三毫米厚。
5.关于脑前额叶切除。
何溪在破废芯片堆中翻弄出一个形似脑前额叶切片的芯片。
提起脑前额叶切除术,便不得不用上“臭名昭著”一词。
再用一万次、再用一千年也不为过。
因为该术算得上是诺贝尔奖史上的黑历史。
20世纪初,该术创始人神经外科医生莫尼兹,以治疗精神病为由,盲目自信地钻开患者头颅,捣毁脑前额叶神经。得到病患病情“改善”、狂躁疯癫的病患忽变得温顺的“疗效”后,莫尼兹兴奋过度,将这一成果昭告天下。随之拿下诺贝尔医学奖。收获迷弟迷妹无数。
然而,时代之下,局限于医疗水平,以及医者对大脑功能认知——脑前额叶为记忆、判断、认知、思考、情绪、行为等智力相关脑区——的缺乏,致使这样一种狂妄自大、荒诞无知的切除术,如洪水般肆意泛滥,成为“包治百病”的极端潮流,剥夺去无数病患原有的性格,使其成为一具又一具呆滞的行尸走肉。
幸好如今,当时即便所谓的“科学”,因渐进性和局限性,该术早已不被认可。
祗看后浪催前浪,当悟新人换旧人。想来人类医学的进步,总是如此。
所以荆川见此古怪景象,心下必是有所存疑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说几样规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