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镇北王府被神秘人血洗，镇北王失踪。
舒艳艳也一并失踪。
我让黎炀不用查下去了。
少年看着我，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后还是抱着剑坐在我的床头，直到我沉沉睡去。
我梦到了一片枞树林。
有人拉着我的手奔跑着，让我走的快一些。
是谁……?
身后的黑暗越来越浓，将我的四肢全然吞没，最后的最后，我只看清了一个墨绿的扳指。
后来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站在我面前的是那个男人。
“你那位忠心的下属企图在梦里扼杀你，落恒将你带回了宫中。”皇帝说道，“阁主的身体确实如传闻中一般弱不禁风。”
“各有所志罢了，我也并非他们的主人。”恢复了些力气，我支开窗户吸了一口冰冷的寒风，脑子算是不那么混沌了。
黎炀不辞而别，舒艳艳叛逃，夜阁大乱，镇北王府被血洗，而今江湖也唯有听风阁替皇上认真办事，他忌惮于一些不被掌控之物，皇城的血腥味一日日加重，可他也能维持这平衡。
皇上让我去杀一个人，事成之后，放我离开。
我站在镇北王府，看到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无端的就笑了，心中浮现出无名的酸涩和嫉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修行一事，于师姐师妹而言，并非只是忌惮，更多的是师父为了掩盖他所做之事，苏别塔，师父终究是选择了他忠诚的对象。
从始至终，我们都是为了小师弟而活。
苏南，南国太子，身上留着最后的苏家血脉，师父将他带在身边十载，隐姓埋名混迹人海，又是将大师姐的信息暴露，逼着她离开。
只因大师姐，是长公主的妹妹。
我如何能杀他呢？这样一个被师父算尽心思养大的孩子，纵使心中万般憎恶，我也不该同他兵刃相向。
可他偏偏要叫我一声师姐。
我将伤痕累累的苏南扔在皇上面前，他挑起少年的下巴，“这张脸，和苏皇真像啊。”
“听子奚说，你们师门关系都不差，若是落恒迟了一步，阁主确实能如约完成你我的承诺，阁主，你当时在想什么呢？”他将苏南像扔秽物一般丢了出去，沾上污血的手指抚上我的脸。
“待在这宫中委屈了阁主，落恒，请务必平安送阁主回阁，否则朕拿你是问。”皇上没有期待我的回答，只是笑着离开了。
落恒将我抱在怀里，施了轻功离了这宫宇。
“黎炀，轻一点，我的胳膊受伤了。”我对落恒说道，他僵硬了一瞬，放轻了动作，却不敢看我的眼。
“你和舒艳艳怎么玩我都不管，但也别在我身上用一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好么?”眼见着二人各司其主，我也不恼，早在下山之时，便料到了一切。
他的回答是长久的缄默。
赵歌行确实厉害，自顾不暇还能救出苏南，赵冉在宫中暴怒，他离了京城带人回了苏别塔。
再之后，是赵歌行夺了权坐上了摄政王的位置，东宫太子小小年纪就坐上了皇位。
听风阁被赵歌行紧握在手中，他发了无数悬赏寻找苏南的痕迹。
我从赵歌行手里救下黎炀，舒艳艳站在一旁看着我，眉目流转皆是风情。
“小墨蓝，你不该来的。”
“夜阁阁主，本王敬你是苏南的师姐，这才以礼相让，可是此人绝不能离开。”赵歌行的眸中尽是血丝，透过我死死地盯着黎炀。
我跪下身抱着黎炀，一如他半载前抱着我一般温柔， “疼么，黎炀?”
“你快走，别管我……咳咳……”他不住地往外咳血，却在下一刻骤然睁大了双眼。
拔出他心口的匕首，我并未再看身后近乎气绝的黎炀，只是走到舒艳艳面前，把匕首交给了她。
“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可以杀他。艳艳，你要好好活着，替我看着赵歌行踏遍山水，灯尽油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求不得的模样。”
暗卫早已将武器对准了我，赵歌行紧紧按着我的肩膀:“你知道他在哪，对不对？”
我抬头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看到了一个散着血气的颤栗灵魂——
竟也是个情种……
细细描摹记忆中黎炀的眉目，我用了一对东珠做了他的眼，他的脖子上是有一道疤的，我并没有将之加上。
最后将那节指骨放入他的胸口，如此，一个傀儡便做完了。
禁术做成的傀儡生生要了近乎一半的心头血，我看着面前的稚子，试图从他的眼里看到半分狠劲。
没有。
他到底不是黎炀，初生的孩童打量着四周，眼中只有对我的眷恋。
失而复得之人，本该不染前尘，只是望着这张脸，还是无法将过去割舍。
“墨恙，以后你就叫墨恙。”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墨恙，往事已矣，惟愿平安无恙。
山门之人不得干扰朝政，除非放弃所有修为，自愿成为常人。
四师兄早早地走上了这条路。
初入京城便听到了各种四师兄的事迹，说书人把他的形象吹得天花乱坠，一时间成为女孩家家口中的完美夫婿，我故意当着他的面唤了他一声公子晟，他也不恼，只是拿扇子拍了拍我的头。
他问我为何要来此。
只是冥冥中觉得有些东西会在京城得到答案，遂着从小敏锐的第六感，夜阁一点一点在此处站稳了脚跟。
四师兄很忙，却也会抽空教我琴棋书画，他总会握着我的手陷入沉默，十指相交，尽显疏离。
最初也是他发现了我的症状，他抱着我走在回廊中，夜露微寒，师兄的衣服因着我的缘故有了很多褶皱，他向来是喜欢整洁的。
“师兄，不必为我担忧，如今朝堂瞬息万变，那位更是忌惮殷家，莫要因墨蓝分了心神。”目前的事物越发昏暗，最后看到的是他深沉的眼。
再之后看到的就是舒艳艳和黎炀担忧的面容。
镇北王夺权后殷家得了不少好处，平日便掌权的四师兄更是忙的不见人影，我被关在宫中，夜晚听着地缚灵述说她们的怨气。
舒艳艳端了一碗药羹进来，褪去华服的她少了几分艳丽，她走到我面前，轻轻抽走了话本。
“小墨蓝，你想离开。”她看着我，美目流转，“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并不难，黎炀……他攒了一笔钱，给你买了一个小院，你要去看看么？”
赵歌行算计了所有人，唯独没算到苏南的下场，小师弟将一腔热血交付给帝王之家出来的镇北王本身就是一个悲剧，纵然，赵歌行能护得了苏南一时，又怎会不被世人影响，不顾舆论护得了他一世？
药有些苦，宫中不比夜阁，偏殿苦寒，原本虚弱的身子须得靠这药物来维持。
我并未接纳舒艳艳的提议，拢着被子沉沉睡去。
梦里是吹吹打打的喜事，我穿着嫁衣坐在床边，透过红盖头听着外面各种恭喜的声音，不由得觉得疲累。
遂掀了盖头吃了些许干果，吃完后躺进被褥掏出话本看了起来。
梦中的婚配之人也不恼，同我说了些话语后便搂着我入睡，一夜好梦。
赵歌行给我和四师兄赐了婚。
成婚那日穿的是舒艳艳之前给我做的嫁衣，她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替我梳妆。
“小墨蓝，今天的你真好看，倒是便宜了那个殷晟。”舒艳艳笑吟吟地问我，“嫁给师兄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特别的，从小我们就一起长大。”我抿了抿唇，有些不太习惯这身装扮。
“你在紧张噢。”
“没有，只是想睡觉。”
后面就是喧闹的出行和按照流程的拜堂之类的，一切完毕我同梦里一般摘了盖头吃了点东西，听到四师兄的脚步便把盖头戴了回去。
他身上没有很重的酒味，赵歌行的人竟是这样放过了他么？
烛火摇曳，映入眼帘的是他有些清瘦的脸。
这些日子，他替赵歌行做了很多事，听旁人说，殷晟深得镇北王信任。
若是信任，也不会有这桩婚事了。
殷晟和我喝完交杯酒便拆了我头上的珠钗，紧绷了一天的脑袋有了些许放松。
他和往常一样握着我的手，这次却是带了些许侵略性的交握，每根手指都染上了他的气息。
他轻轻地脱去我的外袍，抱着我到了婚床上。
然后在我眉间点了点:“睡吧，师妹，明日还有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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