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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歌行亲自去镇压西南蛮，我和四师兄也在随行的队伍中。
一路上我都在昏睡，少数的几次清醒也是在夜半时分，马车外的星子散落天幕，逐渐变成卜书里占出的答案。
“师兄，明日请许我一并同行。”服下药后我的精神好了很多，殷晟眼中担忧不减，“你的身体虚弱，皇上那边疑虑未消，不要让自己受伤。”
“我明白的。”若换作往昔，也许我已找出苏南，赵歌行以师兄为胁，将我俩紧紧拴在身边，此番南下殷晟和我早已做好了脱身的准备，不论苏南是否出现。
朝中争斗总让师兄在家族和黎明之间为难，不久前赵歌行赐婚倒是彻底让家族放弃了这枚棋子。
“师兄，你还记得上次教我的曲谱吗？”我靠在殷晟怀里，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日后再为我弹奏一次可好？”
“好。”殷晟轻轻拨开玉佩，与我食指交握，“墨蓝说什么师兄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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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不出占卜所料，苏南的确在西南蛮，不过并非俘虏，而是军师。
我封住了他的记忆，殷晟教授了些许布兵列阵之法予他，随即趁着夜色离开了兵帐之中。
不久后便听到赵歌行大怒的传闻，屡战屡胜的赵歌行竟是啃不下西南蛮这块荒野之地。
再后来，西南蛮的军师被赵歌行生擒，想必他如此着急回宫也是发现了部分端倪。
苏南流浪到西南蛮之前便失去了记忆，先前替赵歌行赴汤蹈火之时便以一敌百，若非逃到了夜阁的地盘早已被先皇的暗卫虐杀，醒后也只是取走了部分疗伤用药和少许银两，拿着那把剑回到了赵歌行身边。
再接着赵歌行重伤，苏南背着他爬上了苏别塔寻求清弦救助，恰逢暴雨，本就受伤的苏南不仅没养好身子，也在那场山洪中没了讯息。
早知皇家薄情，赵歌行只是对苏南失踪的事实沉默了一瞬，又回到了政权争斗之中。
金銮殿对峙，我握着黎炀渐渐冰冷的手，回头望见的是殷晟躲闪的目光。
他一直知道我不会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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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描摹了人偶的眉眼，我将一滴心头血点在他的眉心，回想起记忆中少年的模样，最后在他胸口放入了藏有一缕残魂的琉璃心。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我拍了拍人偶的脑袋，最后加入咒令，“该醒了，黎炀。”
回应我的是一双逐渐清澈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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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晟已然成了学子们口中的先生，偶尔我会去找他对弈，输多赢少，黎炀在我身后沉默站立，一如数年前我初入皇城一般。
可惜物是人非。
这些年二师兄和武林盟主的小女儿江珊一同在江湖创下了不少佳话，各处都有他们行侠仗义的事迹，虽已多年未见面，却也不曾断了书信往来。
清弦久居山门，和六师妹一道落得清净，前些月里师妹骑着黑豹救了一些采药人，给深山添了一道神秘的意味。
然后是小师弟。
当时的令咒时效并不长，更多的事会在慢慢接触中得以记起，小师弟遭遇太多，贸然唤醒他只会是折磨。
赵歌行起初是失落，后来下了不少我和殷晟的通缉令，夜阁势力一直未曾全然被赵歌行剿灭，更何况还有大师姐的庇护，黎炀沉默地接过我手里的书卷，瞬息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我一直生在江南人家。
只是夜深梦回时，总能梦见大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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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一个寻常早上一般。
殷晟替我绾了发，将一只朴素的银钗插在发髻之中。
“多谢师兄。”我站起身拂去了他肩头的落花，“算来，同师兄成婚也有三载，当时局势所迫，只是可否问一句，师兄可有半分悔意？”
“你会恨我吗，墨蓝？当时其实另有他法，只是因这一分私心——若是说后悔，从来没有。” 殷晟顺势将我拉进怀里，“不要离开，好吗……”
呼吸间尽是殷晟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他的不安和言语间的颤抖，我闭上眼，听着他的心跳声。
人非草木，这些年除去大师姐，殷晟便是最照顾我的人，幼年初到山门的时候，便是他教我的诗书礼义，相伴十五载，若说没有半分感触也是不可能的，因了赵歌行的赐婚而成的姻缘也并未改变任何，平日相处仍是师兄师妹，殷晟并没有任何逾矩，或者说，足够的尊重。
但是我听到了星辰的召唤。
“师兄……我能感受到的……只是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轻轻推开他，“师兄，我是下一任的「溺」。”
梦里的星辰诡谲妖异，往日笼罩的雾气全然散去，也是今日我才拥有了完整的灵魂——大师姐在临死前用她的一魄换了这一切。
虽是白日，耳中也能听到星辰的絮语，无序的，恐慌的，不止地呼唤着我前往一个地方。
央戈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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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的病症几乎是一夜之间好了，坦白之日我本改陷入沉睡，却是睁开了双眼，如同常人一般梳洗更衣。
也是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殷晟感到了不安。
“咚咚”“咚咚”“咚咚——”最终是归于平静，殷晟看着我，仿佛永远都看不够，他眼里的不舍和悲伤如潮水一般汹涌，到了最后，他也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发。
“等你回来，我给你做桂花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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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前行我只带了黎炀一人，夜色浓郁，星辰暴涨的灵力让我更能熟悉身边的一花一木，越是靠近雪山，心里的忧虑就越是淡漠，当年的真相已经无足轻重，此番前行，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央戈雪山一直是南国割舍不了的禁忌。
「溺」的力量会随机降临在神女体内，标志性的特征便是无序梦境中的迷雾和与星辰的沟通能力。
幼时大师姐教我们占星，唯有我一直跟在她身边，而她也从未掩盖自己的身份，关于星盘的知识和部分虽不理解但此刻已经掌握的权柄一一告知，并让我牢牢记住，却不可贸然施展。
“记住，小墨蓝，不要寻找过去，一切都会是最好的安排。”大师姐永远知道很多，她一直是最洒脱的人。
直到我继承这份力量，才知道平日放荡不羁的大师姐到底承受了什么，温柔背后是无尽的絮语与职责——就算没有山门的历练，「溺」也得顺应命运的安排，将星子拨乱回原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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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戈圣地积着常年不化的雪，风雪将祭坛掩埋，看不清眉目的神像自带着一分悲悯，寒风烈烈卷起披风，无数记忆没入脑海。
身为神女的那一世，身为长公主的那一世，兜兜转转，又回了央戈。
缺少的那一魄，是年幼的我生生剜下的。
神明不至，风雪不应，少年少女的诺言换得一场烈火和寒雪，明明失望至极，命运却又是给了再次睁眼的机会。
我向着山上走去，释然地松开了双手。
红色的披风转眼消失在了天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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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绫，你注定会成为央戈一族的骄傲」
「神女姐姐，等我修炼出第三条尾巴的时候，你会来看我吗」
「阿揠，不要难过」
「长公主大人……皇上在等你」
「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即使是离开，你也未曾想过和我一道」
「过去的痕迹没有留下分毫。二十载过去，我仍然和来时一样」
每个风族人都会飞，我曾经也有一双翅膀，只是完全被折断，被割裂成了一摊血水。
终于我看到了那个身影。
是大师姐，也不是大师姐。
原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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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少女同大师姐长的一模一样，见到我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如同几十载前一般，也是那样雀跃地奔向我。
“姐姐，你醒了。”她扑倒我怀里，紧紧地抱住了我，“我已经变得很厉害了，再也不会让姐姐在我眼前离开了。”
昔年雪夜坠落，临死之前感受到的不是寒冷，而是滚烫的泪水。
南国城破，也不知她是如何在乱世中自保。
初见的熟悉，属于「溺」的能力，皆是姒绫那一世我教她的，从一尾银狐修炼到四尾，却未沾染一丝血气，我只觉得悲伤。
妖兽修行本就不易，当初以月色和寒露点化只是无心之举，没想到她竟是靠着天赋和努力有了人身和完整的魂灵。
周皇后生前积下大德，星辰垂怜孤女，便予以「溺」于林安织，将她寄于山门，是赐福，也是诅咒。
赵歌行本该是将死之相，前朝太子苏南逆天改命，换得王朝新生，代价是永劫不复，大师姐本该顺应天命将二者诛杀，最终只是放一人离去，一人失忆的结局。
但在那之后，诸天变换，新的星律诞生，旧日「溺」失责，大师姐因此虚弱，最后在央戈将一切归于天地。
弥留之际，遇到了修行的小狐狸，见其灵性，便教了些许术法，念及缘分，又将身躯赠予。
如此种种，便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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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雪山深处修行，小狐狸时常化为原型在我身边安睡，时光如梭，一年之后我让黎炀给殷晟带了一封书信，信中夹了一朵寒梅和一瓣雪莲。
偶尔能收到回信，信笺带着不同时令的花香，新朝并无大事，无需出手拨乱。
小狐狸很乖，也很聪明，冥冥之中有种预感，此生应是最后一遭，这样的命运差不多也将是终结了。
我带她下山去了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人，看着她从一个活泼的女孩成长，变成了可以游刃有余接手夜阁和听风阁的新任阁主，心中更是涌出一份暖意。
她会和黎炀拌嘴，人偶灵魂不全，吵不过小狐狸，也会在我拜访殷晟时吃味，暗暗在他杯子里倒醋，看他面无表情地喝下。
对外，她仍是大师姐的身份，挽着我的手笑嘻嘻给我讲外面的轶事。
殷晟没有再问我是否留下的问题，意外的是小狐狸竟是主动提及了这个。
“姐姐，你在他身边的时候特别好闻，就像桂花酥一样，我希望姐姐一直都是香香的。”
她轻轻抱住了我，温柔地吻了吻我的额头，“姐姐喜欢的，我也喜欢。我希望姐姐从今以后能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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