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幽咽的风卷起她破碎的裙角,宋蘅咬牙走着,连呼吸都尽量放轻,那从肺腑根基蔓延的痛苦直达神魂,她的一身灵力都化尽了,连灵神也黯淡无光。
这一切,都拜那位无上仙君所赐。
也不知外头过了多少年岁。
宋蘅不禁抬起头,看着这没有出路的深渊。暗无天日,满是阴霾,号称陨仙之地的无量崖,但她撑了这许久,命大地活了下来,也彻底地,成为了废人。
她只是不甘心。
“滋滋——”
似有灵光隐现,映照在她漆黑的瞳孔中。
犹如囚笼的无量崖底,竟出现了灵气!
宋蘅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地向着缥缈的灵气跑去,或许这就是她离开此地的唯一机会!
凌迟般的风刺来,透过血肉直入经脉根基,她额上早已是冷汗涔涔,嘴角殷红鲜血流落,如墨般飞扬的发丝被吹拂而起,那双如利刃般的双眼是这绝境中最为明亮的存在。
她只觉得越来越轻了,周身无形的束缚正在剥离,那点点灵气越发接近,却也越发暗淡,这让她有些不安。
她再也顾不上这从骨子里迸出的疼,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恍若隔世的灵气。
“噗通——”
“唔。”
宋蘅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身下是厚实的土地,苍白的手指上沾着灰尘,身体里外都泛着疼。
“咳咳。”
她深吸一口气,不小心牵动了伤处,顿时又咳嗽起来,咳至眉眼泛红,眼睫湿润,浮着层晶莹剔透的泪光。
席玉君最后看见的便是这一眼微红。
在这刹那的目光对视中,宋蘅才意识到她身旁还躺着一个人,身上满是斑驳血色,气息同她如出一辙的微弱,尤其是神魂,更如风中残烛,只怕是下一刻便要陨落。
宋蘅撑坐起身,细细端详着这人。
面冠如玉,衣着不凡,手中仍死死握着一柄湛然灵剑,通体精纯灵气,干净正直,她忍不住向他伸出手,虚虚搭在他脖颈上。
白色绣云的衣领下,是虚弱至极的脉搏。
宋蘅眼神闪动,眉间微皱,心思百转千回。
这样一身正气的剑修,哪怕是濒死也一副气度不凡从容镇定的模样,尤其是那张脸,最是惹人生厌。
细长的指尖抚上他苍白面容,宋蘅看着这张有六分相似的脸,垂下眼睫,盖住这深深眸色。
“轰轰——”
远处遥遥传来巨大的响声。
她确实从无量崖侥幸逃了出来,但在这满是灵气的外界,她的伤势更重了,无力抵挡,更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可是,她得活下去,为此不惜一切。
鲜红的血线虚空漂浮于两人中间,宋蘅眉心黑莲绽开,只是因着神魂衰弱,不大稳定,时隐时现,她抚摸着这人心口,指尖刺入,取下一滴心头血,这血落入术法中。
宋蘅:“同心术,性命交付。”
血线交织缠绕,将席玉君的心头血包裹锁住,而后缓缓落入她眉间黑莲,消失无踪。
“噗——”
宋蘅吐出一大口血,本就强弩之末,偏生勉强以神魂施法,万幸神魂未散,她成功了,神魂中这通红的法术之影镌刻其上,神魂一术,稍有不慎便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但这术法最为厉害,神魂为契,永不可叛。
他的神魂中也有她的影子存在,她虽无灵力,却尚有境界,神魂远比他强大,这样岌岌可危的神魂,竟也渡了半数神魂为赠,保住了他渺茫的灵神。
她恍惚看着这人,心想,接下来就看谁的命更硬了。
没办法,她也不会仙家法术可以疗伤,更无灵气相渡,她只是一个,人人喊打的魔修。
只要他二人中有一人能存活,便能为另一方续一口气,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起死在这无量崖出口,神魂又暗了暗,她彻底失去意识,倒在这不知名姓的仙修身上。
两人皆是形容狼狈,体内灵气空空,在这无边旷野,生死相依,气息相通。
“轰轰——”
那响声又渐渐远去,犹若重重蹄声。
灵气波动更为剧烈,影响到了最外围的席玉君,他无意识地吸收起这庞大的灵气,干涸的根基再次丰盈起来,一点一滴灵气滋润着经脉,重新续接而上。
过了半晌,他霍然睁眼,右手握剑直刺而下。
锋利的剑芒悬于宋蘅脸上,席玉君皱眉,这一剑,他竟刺不下去。
发自神魂深处的感觉,不可伤她。
他凝神细细探去,只见灵神上一朵徐徐黑莲影子,这是神魂契,他被趁虚而入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也救了她的命,该说是将死之人的惺惺相惜吗。
席玉君拨开宋蘅,于旁闭目静坐。灵气涌动间,拭去他一身尘埃,发上白玉冠,手握非恒剑,湛然灵辉,浩然若焉。
这纯然灵气顺着神魂反哺于宋蘅,舒缓破碎的根基,断绝的经脉,极大地减轻了这无时无刻的痛苦。
宋蘅醒来时看见的便是如琉璃般的灵气,她在这人间,而席玉君被隔绝于世外,不似凡人,却像个从九天而来的仙君,一个她最恨的仙君。
她不知不觉攥紧手,见那灵气退去,露出内里那张如玉面庞,清醒后的他更相似了,那骨子里的气度更是如出一辙。
席玉君睁开眼,眼神平静,没什么情绪,既不盘问她,也未如此打量她,只开口道:“可安好?”
宋蘅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个:“不好。”
席玉君顿了顿,他稍加思索后说:“在下席玉君,若有所求但说无妨,救命之恩理当答谢。”
“神魂契何解?”
宋蘅看着他,先发制人。
他沉默半晌:“无解。”
除非死去。
“如你所见,我只是个小小魔修,根本不会救人。”
宋蘅站起身,毫不留情地转身走开。
“所以我没有救你。”
她果决地说走就走,没有半点征兆,更不贪图他什么,她毫无灵气,若是碰见心怀叵测之人,只怕下一刻便要身陨,以此“解开”这神魂契。
席玉君一步迈出,便挡在她身前,身姿挺拔,剑气内蕴,不容置喙。
他低头看着宋蘅,借着神魂契轻而易举地窥破她如今状况。
根基尽碎,半分灵气也无,同凡人无甚区别。
“随我回宗。”
宋蘅断然拒绝:“我是魔修,去正派仙门岂不是自找死路。”
她步步后退,幽黑的双眸中夹杂着太多的情绪,他并不能看清她眼中那些暗色,更无意探清,窥个明了。
席玉君指尖微动,灵气聚集,但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挥散了这股灵气,他抓住宋蘅的手腕,隔着她手上那层黑纱。
顷刻间灵气洗去她一身狼狈,乌发半挽,如瀑如云,一袭黑裙,所行之处,皆有阴影笼罩而下,覆盖此间,蒙蔽所见。
“我定护你周全,助你疗伤,以报此恩。”
宋蘅扯了扯嘴角,像是嗤笑,又带着些莫名的悲伤。
她看着席玉君,轻声又重复道:“我对你,并无救命之恩。”
这声音太过低微,风一吹便散去,化作一声悄然叹息。
席玉君并未理会,只默默散开灵气,围绕在宋蘅周围,将她护住,身畔灵鸟穿行,鹤羽舒张,朝霞映天。
正如他所见,失了根基灵力的魔修,已然不能算作修士了,她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凡人,自能入仙门,因着神魂契的缘故,他能感知到宋蘅的状态并不好,但是旁人并不能轻易看穿,他只消护好她,想法子医好她,解了这神魂契便是。
脚下剑气纵横,稳稳托着宋蘅,席玉君并不是多话之人,一路沉默,在这万丈云中,他屹立于前,扑面而来的狂风尽数被阻隔开来,他白色的衣袍纹丝不动,耀眼的霞光下,他领口处的金线刺眼非常。
宋蘅收回视线,她垂眸看着手腕上那骨节分明的手:“呵。”
席玉君耳尖微动,但并没有听见宋蘅再说些什么,于是他稍回过头,眼神划动,以示问询。
宋蘅眼睫微动,笑容莫测。
“我只是想,仙君此举是否为包庇魔修,这可是重罪。”
席玉君:“我非仙君,恩怨当分。”
“玉君,倘若我说,”宋蘅向前靠近而去,一手搭上腕间,虚虚握住他的手,眸色变幻:“我居心不良,心怀叵测呢。”
“噌——”
剑气迸发,险险擦过她白皙的脸颊,宋蘅面色不改,眼神未有丝毫动摇,仍是等着他的答案。
席玉君松开手,居高临下。
“恩仇当报,是非当断。”他从容镇定,冷静非常:“此间种种,来日一并清算。”
他不会任由宋蘅胡来,更不会因着恩情纵容,但也不会任由她被欺辱,只是倘若宋蘅危及仙门,恩情消散后他自会处置,黑白分明。
宋蘅松开手,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从这相似之人的口中,她或许得到了答案。
往日种种,尽数清算。
她被那位仙君亲手打下无量崖,正是因此啊,不是不报,时候未至。
偏偏,在他将要飞升之时。
“原来如此啊。”
她是被当了踏脚石了,哪有什么私心私情。
一厢情愿,以至今日。
“可是,我算什么呢。”
宋蘅眼神骤冷,笑容渐渐消失,只定定地看着席玉君,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他有什么资格处置清算她?
他眉目清明,恰如冷月寒潭,但神魂中却被注入一滴浓墨,将扩散成化不开的阴影,再也无法逃脱。
远处巍峨大殿重重,入口开阔,灵气逼人,牌匾上字迹苍劲有力,如肃杀之剑,气派凛然,威严十足,压得人喘不过气。
宋蘅抬头望去,那烫金大字映入眼帘。
天玄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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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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