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给两名受伤衙役灌了两口水后,便将五花大绑的两人挂在了长庆县的城门之外。两人一边痛呼,一边求饶,开始是姑奶奶地喊,后面是把自己如何参与人牙子买卖的事都交代了。
百姓们围了一圈,有家人流刑杳无音讯的,方知家人竟是遭了这样的境遇。犯错该罚,已经按《夏律》罚过,却又落在了人牙子手里,也不知发卖到什么地方受苦受难。想到这辈子都可能再也看不见家人服刑归来,有些百姓忍不住指指点点地大骂起来。
但凡斩刑,一刀未死,便不可斩第二刀,这是铁律。因为刑罚只判了一刀,二刀便是刽子手故意杀人。流刑也如此,只要到了流放之地,捱到流放期满,便可各自归家。做错事,已有相应的罪罚,这些女犯大多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甚至有好些还是逼不得已才伤人,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怎不让人愤怒?
这些县衙的人,就贪那几百文钱,竟如此糟践服刑的女子,实在是可恨!
咣!
一叔拿来锣鼓,一声敲响,震耳欲聋。
百姓们停下了辱骂,向他投来目光。
一叔等三哥把告示粘贴好后,扬声道:“长庆县令,知法犯法,如此草菅人命,已按律拿下关押。其余衙役自行投案者,可酌情减刑。诸位乡亲若有知情者,也可来报,有实证告者,得粮五斗!”
百姓们听完后,纷纷拍掌叫好。当即便有几人从人群里挤到了前头,抬手叫喊着“小的有线报!”
“都这边来!一句一句说!”小六子张罗好桌椅,铺开了纸笔,开始记录这些人的线报。
与此同时,人群里有几个人悄无声息地往人群边缘走,浑然不知他们的举动已尽数落在了巷口茶棚里两个姑娘的眼底。
荀锦还有些狼狈,衣裳也不干净,看上去就是穷人家的姑娘。兰隽虽然一袭白衣,可终究不是官服。
卖茶的大婶还以为两人是跑江湖的,所以也没太注意两人。招呼后上了茶,注意力便全放在了告示牌那边。
荀锦徐徐喝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喉,问道:“一共四人,走的四个方向,你我分开跟?”
“你?还想一个人跟?”兰隽这下是真后悔让她跟着,“白头老头跟那个跑最快的小子不用跟,另外两个,我们选一个赌一赌。”真要是放任荀锦单独行动,出了什么意外,回去不得让义母骂死。
荀锦好奇问道:“为何?”
“老头是李三哥的狗头军师,小子是他的龟儿子,都是因为李三哥消失了,所以出来找寻。”兰隽斜眼瞟了她一眼,“我是在茅房下的手,直接把人给打晕了,拖到了他家地窖藏着。怕你……半途遭罪,被那两个衙役欺负,所以来不及把他先拿去大牢里。”
“聪明呀!小清臣!”荀锦夸赞,亲手给兰隽倒了杯茶,“你担心我,我可欢喜了!”
“谁担心你!我是怕被阿娘骂!”兰隽就知道,这事说清楚了,铁定会被她逮到话头打趣。
反正,世人往往灯下黑。李三哥不过是个小喽啰,出来找他的也就那两个人,肯定想不到人还在家里。况且,她出手向来有谱,那一记手刀下去,不到太阳落山,李三哥绝对醒不过来。就算他醒过来,嘴巴里还塞着茅厕里的臭帕子,嗷个两声大抵又会被熏晕过去。
看着剩下的两人走远了,兰隽提醒荀锦:“人走远了。”
荀锦认真道:“今日说好的,都听你的。”
兰隽欲言又止,这时候都听她的,万一跟错人,那可真的不能顺藤摸瓜了。可都到这个时候了,也不能再作迟疑。她想了想,凭直觉选择了往左边巷子快步去的瘦少年。
“走!”兰隽发誓,她只是觉得应该牵紧荀锦,免得走散了危险。
只是她这一抓,荀锦便顺势与她十指紧扣,哪里还分得开来。即便荀锦没有出声打趣她,兰隽也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这回可是你主动牵我的!
她觉得心乱了半拍,不敢多瞧荀锦,牵着她谨慎跟去。
那瘦少年颇是警觉,好几次故意借着拐弯用余光打量身后。只可惜,他遇上的是兰隽,兰大娘最得意的义女,也是最骄傲的徒弟。这些跟踪法门,兰隽早就融会贯通,那瘦少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突然,瘦少年停下了脚步,站在县城东北角的一处荒宅边来回踱步,像是在等待什么人。这处荒宅本来是家大户的房宅,前几年大户的儿子染了不知什么病回了家,就将一家人都传染了,最后居然一家人都亡于此病。
自此,这处荒宅便是长庆县人人提起就觉得阴森晦气的地方,平日里鲜少有人来这里。因为这荒宅紧靠城墙,邻里便砌了半人高的一圈土墙围住,土墙上还贴了好些黄符,说是挡煞,免得里面的冤魂半夜跑出来找替死鬼。
这会儿已近黄昏,晚风吹拂,那些黄纸在昏色之中一飘一荡,竟有几分莫名的怵人。
来人了!
两人隐匿在暗处,看见之前没有跟的那个胖大叔迈步跑了过来。
“没人跟着吧?”瘦少年警惕地往他身后张望。
胖大叔摆手道:“我都绕了好几圈了,就算有人跟着,也早就跟丢了!”
“走吧!”瘦少年转身就钻进了荒宅的破门,胖大叔也跟着走了进去。
越是阴邪的地方,便越是滋养这些真正的恶鬼。
荀锦与兰隽想到了一处,安静地等了片刻,确认两人没有杀回马枪后,便轻手轻脚地来到破门之外。
“我先去探探。”兰隽说完,视线往两人扣紧的手瞄了一眼。
荀锦松手。
兰隽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道:“若是害怕,就默念‘阿弥陀佛’。”
“那个没用。”荀锦反驳。
兰隽蹙眉。
荀锦笑笑:“我念‘小清臣’就好。”
“你!”兰隽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情玩笑,懒得再答话,便往荒宅里面去了。
荀锦看着她的背影,笑意微深。兰隽确实不知道,对荀锦而言,神佛给的踏实远不及兰隽给的。
荒宅里面衰草丛生,蛛网处处,每走一步,蚊虫飞舞,甚至还透着一股难闻的腐烂味道。
兰隽皱紧眉头,借着夕阳余晖寻着地上的脚印子。这里乱草茂密,那两人进来踩过,草上都是印子,只用跟着印子,便知两人去了何处。
越往前走,那腐烂的味道就越重。
兰隽不得不捂住口鼻,掠上脚印子消失的破屋檐上,小心地从破败的瓦片缝隙间窥看里面——房中空无一人,也没有点灯,昏昏暗暗的,不像住人的地方。
活人消失了?
兰隽翻身下地,耳翼微动,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倏地拔剑指向身后。剑锋微颤,银白的剑锋上印出了一点火光,那是拿着火折子的荀锦。
“你怎么进来了?”
“里面没人,我自然要进来寻你啊。”
“你怎知没人?”
“虫儿探过了。”
荀锦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铁丸,轻轻一捏,铁丸裂成两半,里面飞出一只小蛊虫。蛊虫尾端有荧光,像流萤,却并非流萤。
这是永州巫人炼化的一种蛊虫,可辨人气所在,名曰“寻蛊”。幽山原那边的野草茂密,常有人进去迷路,所以这“寻蛊”便是为了寻人所制。后来,有些衙役也拿寻蛊来找人。正巧了,兰大娘年轻时候也是巫人,炼制寻蛊,不过举手之劳。
“出门前,兰大娘送我的,说兴许能用上。”
所以,在兰隽入宅后,荀锦便摸出了寻蛊出来,探一探这里面的人气。
“你有寻蛊,怎的不早说!”兰隽这下是真的恼了。
荀锦无辜地垂下头去,语声委屈:“今日答应你的呀,都听你的,你说先进来探探,我自然由你呀。”
兰隽语塞。
荀锦的小指勾住兰隽的小指:“不恼我,好不好?”这哪是寻常的勾小指,分明就是撩拨。
兰隽张了张口,火光之中,荀锦的脸颊通红通红的,像是一只做错事的无助小兔子,哪里舍得对她说半句重话?
投降!
兰隽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沉声道:“寻蛊在这里探不到人气,想来那两人必定是走了暗道。”说完,她想到了什么,回头盯着荀锦:“阿娘还给了你什么好东西么?”这次她可不能再一头莽,先问清楚,免得再被她笑话。
荀锦摇头,除了寻蛊,还真没有给其他。
兰隽这下踏实了,正色道:“人是在那间房消失的,想必暗道就在那间破屋里。”
“好臭。”
“那你留外面。”
“我怕蛇。”
“……”
兰隽无奈,只得默默地牵住她,一起进了破屋。
破屋原先应当是这户人家的花厅。院墙紧挨着县城的城墙修筑,这花厅的后墙就贴着院墙,几乎没有空隙。
荀锦举着火折子看了一圈,最后与兰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处。
嘶——
正当此时,荀锦只觉背后一凉,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更文~
小清臣:咬你!
荀锦:咬哪里?我怕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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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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