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京都城里就是热闹，世家贵族的车马络绎不绝，我一盏茶尚未饮尽，就有三四辆前拥后簇的车驾驶过。”
茶舍里，一个初到京都城的外乡人不由得感叹。
他对面的友人似乎是京都人士，消息灵通，忙解释道：“兄台有所不知，陛下降下旨意，要在各世家望族的嫡女中遴选太子妃。这不，接到候选旨意的贵女们，近日正忙着置办行头呢！”
太子姬继已过十九，待到秋来，行加冠礼后，就该大婚迎正妃入主东宫了。可明成帝前些年心系北境战乱，似乎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操心国之储君的婚事。直到去年秋，北燕覆灭，北境危机解除，大军班师回朝，经礼部官员提点，明成帝方想起太子尚未定下太子妃，这才大张旗鼓举办此次选妃。
一时之间，无论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嫡女，还是能诗善赋的望族嫡女，亦或养尊处优的贵族嫡女，个个都在绞尽脑汁定制华服首饰装点自己。毕竟，这次选的是储妃，将来母仪天下的国母，千载难逢这登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为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美梦，那些贵女们背后的家族，亦是不遗余力的支持自家女儿。
“原来如此！”那外乡人瞬间恍然大悟，“太子妃的位置确实值得这群贵女们挤破头颅。敢问，这次候选的贵女，来自那些世家望族？”
“还能是哪些家族。东周的四大世家和名门望族呗，江州王氏、离州姜氏、晋州霍氏、临州柳氏肯定少不了，京都城里排得上名号的世家也定然不会遗漏。现在，已然成了阎王打架，小鬼战队，平民看戏的局面……”那友人颇为不忿，“当初燕人南下犯我边关，辱我国威，烧杀抢虐，无恶不作，正值用人之际，除去戍守北境的晋州霍氏叔侄和夏家父子上了战场，其余世家望族皆做了缩头乌龟！”
他越说越激动：“若非年仅十四的景昭亲王提剑点兵奔赴边关，力挽狂澜，哪还有他们如今纸醉金迷的安乐!可这群贪生怕死的世家望族一旦有什么好事，就一拥而上，生怕去晚了被人抢占先机！”
不知是说太多了口干舌燥，还是满腔愤懑急需茶水来扑灭心中的火气，只见他提起桌上的茶壶续杯。可茶壶却很不给面子，他立起茶壶也只堪堪掉落三两滴水珠到茶盏里。随即他将茶壶“嘭”地放回桌面，高声唤道：“小二，再来壶茶水！”
等茶水续杯的期间，他又接着道：“要我说啊，何必兴师动众的筹办什么选妃，干脆全部纳入东宫，让这些个贵女及其背后的家族相互争斗。不仅肃清国之蛀虫，除去鱼肉百姓的祸害，还充盈了东宫后院。那才是真正的一举多得，利国利民！”
“兄台切莫胡言乱语，以防被小人听了去，惹来杀身之祸。”外乡人忙劝诫道。
前来送茶水的店小二也是个热络性子，边上茶，边道：“我倒是认同这位客官方才的那番言论。再放任世家望族日益强大下去，遭殃的就是我等平民百姓，何不借此机会挫挫他们的锐气？”
邻桌的书生听后，出言应和道：“早就应该磨挫磨挫世家望族的歪风邪气了！如今的这些世家子弟已不再是群雄争霸时，济民救世、匡扶社稷的名士英豪了，都是些自诩名门世家的酒囊饭袋。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每逢战事就只顾着苟且偷生，还美其名曰‘韬光养晦，蓄势待发’。国库空虚，让他们捐钱捐粮资助前方战事，他们不是推脱，就是掠之于民……此种于国于民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蝗虫，何不让他们自相残杀？省事省力，还不脏手。”
“这位兄台，话可不能这么说。”一锦衣男子显然不赞同书生的言论，“虽说近年来，京都城里的世家们一直忙着争权夺利，还犯下不少欺压百姓的恶事，的确可恨至极。但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世家。至少四大世家中，唯有江州王氏如此可恶可憎！”
他话音刚落，立即有人道：“兄台此言有理。临州柳氏，他们家是江湖中人，只管江湖事，从不插手朝政。以学识闻名天下的书香世家姜氏，也未曾忘却‘救民于水火，效君于危难，退隐于盛世’的祖训。陛下亲政翌年，姜相国就请辞，携族人迁回离州著书育人，只留下嫡支三郎君看护京中的宅子。世代戍守北境的晋州霍氏更是满门忠烈，仅剩孤儿寡母，和身负重伤的北境大将军。”
“由此可见，并非所有世家都同流合污，四大世家中也就江州王氏违背了自己‘锄奸扶弱，匡扶正义’的家训。私下里拉帮结党，企图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暗地里又嚣张跋扈，为非作歹。”
“可不是嘛！还真是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汤！”
“话虽如此，但眼下的情形，四大世家中，江州王氏一家独大、只手遮天，怕是也没那个世家敢招惹？”
“为何？”
“为何？你们别忘了，江州王氏可是中宫皇后的母家！就连陛下都要以礼相待的存在！陛下也不怕王氏越发横行无忌，最终演变成外戚专政！”
“要我看啊，没这种可能！咋们陛下，那可是学识权术天下第一的姜相国亲自教辅出来的帝王，怎会连个世家都制服不了？”
“是啊，陛下岂会容许外戚把控朝政的情形出现？”
“陛下尚在是不会发生外戚专政，但太子继位之后呢？太子才智平平，又是中宫嫡子，身体里流淌着一半王氏的血脉，‘孝’子压身，他安能应付？”
“照你这么说，太子登基之后，不就成了受王氏操控的傀儡皇帝？”
……
店小二眼瞅着众人越聊越肆无忌惮，唯恐招来杀身之祸，忙转移话题道：“各位客官，你们不是在谈论太子选妃的事吗？怎么就扯远了。”
经店小二这般提醒，众人幡然醒悟他们适才的言辞，严苛地说，算得上妄议朝政了。这可是杀头的重罪，还会连累到妻儿老母，都不约而同的噤声了。
片刻之后，有人感慨道：“哎……要说这江州王氏，四十年前也是一心为国为民的百年世家，门生幕僚不远千里慕名而来，何等的极负盛名。可惜，后来失了本性，被权势荣华迷了眼……”
“要是这次选妃，是给咋们的劳苦功高的景昭亲王举办的，就好了！”不知是谁，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惋惜之言。
提起景昭亲王，众人都笑了，笑容里还洋溢着自豪、兴奋、喜悦……
靠窗的华服男子，笑道：“景昭亲王今已过十八，也的确是该定下王妃了！”
但在场的谁人不知，景昭亲王周祉自幼便是个胸有成竹的，他不想做的事，谁也强迫不了他。哪怕是坐拥天下的明成帝，也奈何不了这个才艳双绝的儿子。
而周祉更是掷下豪言：娶妻当娶心上人，纳妾要纳第一美！
听时只觉得童言无忌，直到周祉年岁渐长，越发龙章凤姿，风华绝代，高不可攀。他既有天之骄子的风采，又有天潢贵胄的恣意，足以令各世家贵女不敢上前染指，只得远远瞻仰。
这么个美得不可方物，又出口成章、战功卓著的皇子，他若不欲娶妻，谁又敢强求他不成？
“景昭亲王娶妻，我今生能看见就行。毕竟，他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景昭亲王！”华服男子对面的郎君，耐人寻味地笑了：“不过，太子殿下就不一样了，储君肩负国之重任。娶妻生子稳定人心，亦是他身为太子所要完成使命。”
“不错！就是不知，东宫这次会进几位侧妃？几位良娣？太子妃之位，最终花落谁家？”
“东宫这次会进几人尚未有定数，但四大世家中，柳氏不会搅和此事，其余三大家族，唯有姜氏嫡系有适龄嫡女。按理说，太子妃极有可能是姜氏嫡女。”
“姜氏女确实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人选，前提是姜氏女愿意……进宫参选……”
他这么一说，其余人都哑然了。
实在是有前车之鉴，反驳不了！
姜相国及其嫡亲弟弟各有一女，但两人都拒绝参加选秀，先后嫁入了侯府和国公府。也就是姜家无意皇后之位，王皇后才轻而易举地登上后位，并稳坐后位。
有人忙补充道：“近日，似乎也并未见到，姜氏的车架回京都城。”
“王氏嫡系嫡女不是年幼，就是已嫁作人妇；柳氏不参与；霍氏嫡女还不到一岁；姜氏嫡女不出席。这样一来，太子妃之位可能不会落到四大世家了……”
那位客官还没说完，就有人打断道：“此言差矣，虽然不是直接出自四大世家，但也是与四大世家有姻亲关系、或是依附于他们的其他世家女。毕竟，各大世家的关系盘枝错节嘛！”
“这么一说，我似乎猜到，谁才是太子妃最有可能的人选了：襄国公府宋氏女！宋氏姊妹，姐姐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妹妹与太子殿下关系亲密……”
“还真有这种可能，王氏无候选女子，皇后娘娘必然更属意自己的侄女……”
“……”
此后一个多月，茶馆酒肆坊间，议论太子选妃的声音此起彼伏。太子妃之位究竟会落在谁家，在明成帝还没有下旨昭告天下前，本就有着诸多变数……
朝堂波谲云诡，世家明争暗斗，江湖血雨腥风。苍茫大地，暗流涌动，谁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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