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恐惧

街景流转,法提亚随着艾妮莫斯来到一栋公寓,走入一扇平平无奇的门。他好奇打量着,一间不大的房间,摆着几件木制家具。有两扇窗户,对着走廊的窗户拉着窗帘,对着郊野的窗户敞开,采光很好。房间里有许多绿植和花卉,空气清新。

他点点头,艾妮莫斯的住处还行吧,就是小了点。难道人类魔法师的待遇这么差吗?就连还没正式为魔王工作的他,都有一座城堡呢!

“脱鞋。”她提醒他。

他照做了,然后艾妮莫斯拉来一把椅子,使用魔法把他绑在上面。他想艾妮莫斯至于这么谨慎吗,他现在就像被无形的布包裹的木乃伊,连伸个小手指都办不到。

接着艾妮莫斯拿出了法杖,对准了他,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惊恐地问:“你、你要做什么……咕噜咕噜。”

一个刚好包裹他头部的水球出现,艾妮莫斯经把魔龙打入大湖的实践,觉得他可能可以被淹死。

果然,水球里法提亚因窒息闭上了眼睛,神情痛苦起来。挣扎一番,最后他在水里睁开了眼睛,眼底的金色落入她眼帘,纯粹美好。她心中一颤,然后看到那抹金色渐渐黯淡无光。

水球破裂,她停下魔法,看着他如此痛苦,她忽然下不去手。她安慰自己,大概是因为他现在是人形,所以她才于心不忍。

她走上前,摇晃法提亚的肩膀,看他是否还活着。他耷拉下来的脑袋四处摇晃,突然他睁开眼睛,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了好几口水。

“咳咳……艾妮莫斯,你太过分了!”他金色的眼睛盛满劫后余生的怨气。

……他似乎没发现我刚刚下了死手,艾妮莫斯想着。

她慢悠悠围着他走了一圈,然后又走到了他面前,低头观察着他,除了头上的犄角,他真的太像人了!

“你能变回魔龙的样子吗?”她问,这样她好心无负担地下手。

“可以,但你离我那么近,可能会被烤焦。”

“你似乎过于自信了,以我的速度和防御还是能避开的。”艾妮莫斯指出事实。

“……我也不想烤焦这个街区。”法提亚又补充了一个理由。

艾妮莫斯暗暗想,难道法提亚刚刚没变回原形,是在为她和周围居民的安全考量吗?

不可能,魔族怎么会在乎人类的死活?魔族一直是人类的敌人、人类的猎杀者!

她在心中为他想了很多个理由:实际上束缚咒能承受几十吨的压力,他无法挣脱化为原形;化为原形过于庞大,他害怕惹来其他强大魔法师的注意;或是他太过愚蠢,一时忘记自己能变回原形……

她试图从他的眼睛读出一些破绽或伪装,但只看到水晶一般的澄澈宁静,单纯干净的如同稚童,与一切成人的心计无干。

不知怎得,跟他对视好像直视着沉默但热烈的太阳,让自己的身心在阳光下暴露无遗,她不觉移开视线。

他的白色衬衫被水打湿了,半透明的布料下朦胧映出他的皮肤和肌肉。

艾妮莫斯转而伸手摸向他的脖颈和锁骨,滑滑的,热热的,触感和自己的皮肤几乎一致。

“你干什么?”法提亚涨红了脸。

“你化形跟人类很像,连害羞和脸红都很生动。”她很难想象,一个如山大的魔龙,怎么能变成人形?

“谢谢……”他先礼貌地感谢了她的赞赏,然后又矢口否认,“不过我才没有害羞脸红!”

说完,头顶传来异样的触感,他抬眼,艾妮莫斯居然在摸他的犄角!

“别摸我的角!”他不觉偏头躲开她的手。

“哦……”她说着又伸手摸过去,“难道你的角也会有感觉吗?”

“总之你别碰!”

艾妮莫斯还是没收回手,几个指腹轻轻摩擦着他的龙角。触感凉凉的,就像摸一块温热的玉石,根本没什么特别。他不禁呜咽起来,脸红到耳根。

艾妮莫斯观察到他的反应,看来龙角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个敏感的部位。

“你别太过分。”他缩在椅子上。

“你为什么不把角收起来?”她不解问。

“不习惯……”他乖乖回答,“没有龙角,就像没有手脚一样。”

还有尾巴,但是尾巴太明显了,他只能收起来。

她点点头后松手,转身离开,坐到桌前背对着他,开始翻看书籍。他幽怨地看着她冷漠的背影,脸上的绯红还没消退。不知道为什么,他希望艾妮莫斯再摸一摸他的角。

良久,他问:“你在干什么?”

“看魔龙的资料,我很好奇怎样才能击穿龙鳞的魔法和物理防御。”

他无言,世上怎么会有艾妮莫斯这样可怕的女人!

他总算见识到了,他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要送上门来主动来招惹她?天下一定没有他这样蠢的魔龙!

艾妮莫斯说着站起来,一手拿着魔导书,一手拿着漆黑的法杖。黑龙应该不怕火焰和高温,她决定试试水系、冰系、雷系等魔法。

淅淅沥沥的雨落下来,法提亚抬头,一朵乌云正在他头顶上。同时脚下寒意刺骨,他下意识缩脚但动弹不得,他被冻住了……很快,冰晶覆盖了他全身,就连发梢也染上了白雪。

艾妮莫斯停止施法,没一会工夫,他身上开始冒蒸汽,冰都融化了。

“这点小伎俩对我可没有。”法提亚看起来有些得意。

说完,几道紫色雷光劈下,他被高压电得大叫,但是过后,依旧什么事也没有。他不再言语,看起来有些害怕艾妮莫斯接下来还会用什么法术。

魔导书快速翻页,艾妮莫斯又试了许多魔法,包括但不限于光束、毒气、隔绝、眩晕……

一番折磨后,她总结出隔绝空气导致的窒息、有毒气体导致的眩晕等对他的作用比较明显。

但如果不是被控,他很难会窒息或吸入有害气体。书上的结论是对的,成年魔龙几乎没有致命缺点,这一存在真的太逆天、太克制魔法师了。而他们之中,法提亚尤其难对付。

艾妮莫斯对魔龙一直都有阴影,正是因为跟法提亚的三次战斗。

第一次是小时候与法提亚第一次对战时,看到张牙舞爪的黑龙扑上前来,她吓得魂飞魄散,差点逃跑。但是被导师拦着,她只能拼尽全力使用最擅长的风系魔法,把龙从自己身边吹开。

在那之后,她被导师狠狠训斥了,说没有哪个有脑子的魔法师会选择用风系魔法来杀魔龙,然后她被逼着看了很多很多关于魔龙的书。

第二次是十五岁那年,她遇到尚在青春期的法提亚后,追着他打了三天三夜。之所以如此疯狂,是因为再不杀他,等他成年就更难杀了。但是很可惜,他飞得很快,她魔力和体力耗尽跟不上,任务失败了。

而第三次是一年前,法提亚成年时,那是一头峥嵘巨兽。她刚接近他,他就睁开了眼睛,她在那只巨大的漆黑瞳孔种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眼球的颤抖和恐惧。

他展开双翼,霎时遮天蔽日,掀起的狂风卷过,像是有人用力扇了她十几个耳光,要将她的头发从头皮上生生扯下来。

那时她觉得自己要命丧于此,幸运的是魔龙对她不屑一顾,飞回天空。最后她好不容易强压恐惧,找回理智,把他按入大湖中想淹死他,但他居然靠喷火把湖水全都蒸发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生物!

也是自那之后,艾妮莫斯觉得惹不起还躲得起,远远看见这头魔龙就会躲开,但没想到他竟然找上门来说要报仇,他清楚地记得她打了他三次,他还有名字,他还知道她叫艾妮莫斯·赛以琉!

想到这,危机感顿时席卷过来,如同身后的一把烈火。她应该早日了结这个隐患,否则迟早有一天他会言出必行,把她按在湖里溺死。

法提亚眼下还昏昏沉沉,没有完全清醒,这可是杀死他的大好时机。

魔族都是没有感情、残忍嗜血的怪物,他们的学习能力很强,他们擅长使敌人放松警惕,然后再一击毙命。

而她自六岁起就成为巫师,自七岁起就开始猎杀魔族,如今更是在教会的魔法师队伍中,专门跟魔族对战,她对待魔族绝不手软。

想到这,她举起法杖对准了法提亚,告诉自己他根本不是人,他只是擅于伪装,而且他头上的两只犄角就是他是魔族的最佳证明。

她握紧手杖,在心中默念出咒语,一大团水在法提亚上方出现。

法提亚忽抬头,艾妮莫斯再次跟那双金色眼睛对视,她一瞬停止施法,说不清她对那双眼睛是恐惧无措更多,还是逃避不忍更多。

法提亚不断咳嗽着,他觉得自己好像小瞧这个女巫了。她作为一个人类,居然可以掌握这么多种类型的魔法?就连魔族,一般也只专精一到三种元素或能力。

头晕,浑身都疼,法提亚没再多想艾妮莫斯魔力的事,强烈的倦意袭来。

他幽幽开口:“我困了,我想睡觉……”

“哦。”她的意思似乎是他想睡就睡,无需跟她说。

艾妮莫斯忽觉得,这条魔龙是不是低估了他的处境?这个时候还想着睡大觉?

难道说,他根本不觉得她有本身杀了他?她现在很想把这个危险的魔族丢出家门,丢出菲奥城。

“我要躺着睡。”他说,他都不计较自己被五花大绑,难道连躺着睡觉的权力都没有吗?

他……好像跟她遇过的魔族都不一样。艾妮莫斯暂时忘记提防,不觉感到好笑,问道:“龙那么娇气的吗?”

她挥挥魔杖,把他搬到床上,又试探地吓唬他:“之后我拿你试验更强大的魔法,你不会哭吧?”

“什么魔法?你在说什么?”他一脸惊惧,像从梦魇中惊醒。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艾妮莫斯决定不再吓他。

法提亚知道她肯定又在想坏主意了,这可能是他这几天最后一次安稳觉。

他蠕动着枕到枕头上,又用嘴咬住被子,把它盖到身上,钻进了被窝中。然后他闻到,被子里都是艾妮莫斯的味道,像春风中的花香。

艾妮莫斯看他一点动静都没有,上前拉下被子,让他的头露出来。以他的智商,她有点担心他因为蒙着被子窒息而死。

大概是因为他过于安静,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没有任何反应。她伏身细细察看,他哪里是睡着了?他是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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