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心

“莫涛行小径,已达边境。三皇子有伤无大碍,此战南岐遣万军,戴奇甲,蛮烟瘴雨,未得破绽之处。师弟无所求,唯盼婧娘安。”

夜幕低垂,朝骏在灯下展开莫涛发来的飞书走檄,字里行间透露出边境的紧张局势。他没有迟疑,立即请三清到静心阁,共商对策。

“奇甲?南岐之地,隐于秦蜀山谷之中,其装备真无人能识?”

三清眉头紧锁,满是疑惑。

“南岐乃附庸之地,深山险谷,人迹罕至。为平息战乱,君主曾将爱女智元帝姬远嫁南岐。南岐之人,服饰与朝都大相径庭,多有隐蔽之身者。”

朝骏虽与南岐使者接触不多,但对他们奇异的装束印象深刻。

三清笔翰如流,将密笺传递于朝骏。

“血肉之躯,奇甲之下,必是破绽。”

三清交代妥当,转身就要离开。

“没办法,观里三张嘴,我得照顾好。”

不知怎的,朝骏竟从三清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傲娇”。

“锦歌,还托着师叔多多费心。”

朝骏行礼,将密笺藏于腰间,与三清分道而行。

“食盒里装着蛋羹,还有你点的饭菜。等你到了三清山记得先热乎热乎再吃。骑马时小心些,别再把食盒摔坏了,那可就白费了。”

米娘的叮嘱中满是关切。

“三清谢过,账由他付。”

三清提着食盒,手指向朝骏的方向。

没办法,师叔手头紧,只能让师侄破费了。

三清按辔徐行,手中紧紧护着食盒,仿佛里面装着的不仅仅是食物,还有他对徒弟们的一份关怀。

当他踏入观门,原以为会是食盒中散发出的香气,却意外地发现那香气早已在观中弥漫。

朝锦歌依旧在那里,专注地蹲着马步,她的身姿坚定,汗水沿着额头滑落,却依旧坚持着。亭中,莫殇和宋城正沉浸在棋局之中,一招一式,斗智斗勇。

这一幕,宛如一幅宁静祥和的画卷,让三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紧握着手中的食盒,忽然觉得,或许他们三人并不需要他过多照应。

“师父,您快来尝尝师妹的手艺。”

莫殇的声音打破了三清的沉思。他将两颗黑棋摆在棋盘的边线上,投棋认输后急忙揭开锅盖,里面还温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鱼汤。莫殇学着朝锦歌的样子,拌上姜汁,添上盐豉,然后恭敬地端给三清。

三清接过小碗,目光在朝锦歌和宋城之间游移。

朝锦歌出身高门,真的会做饭吗?

“师妹的手艺确实不凡。”

宋城的肯定打消了三清的顾虑,他立刻端起鱼汤,一饮而尽。

......师父喝鱼汤怎的跟饮酒一样旷达不羁。

“这手艺,小锦歌是不是偷着练过?”三清惊喜之余,不禁打趣道。

“再给师父舀一碗。这鱼汤鲜而不腻,润而不腥,着实爽口。”三清赞不绝口。

“师父,这已经是最后一碗了。一锅汤都被师兄们喝得见底了!”

朝锦歌无奈地吐槽,却也带着一丝得意。

“宋城、莫殇,你们把食盒里的吃食端出来热一热,我们师徒四人再一起用个晚膳。”

三清说着,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莫殇。

朝锦歌收起马步,想到下午的荒唐事儿,气就不打一出来。

“还是别让两位师兄在厨房里添乱了,今天要不是我及时出手,咱们的小灶台恐怕就要灰飞烟灭了。”她调侃道。

宋城和莫殇慎小谨微,生怕落得朝锦歌奚落。他们轻手轻脚地将食盒里的菜肴一一取出,放入锅中翻炒加热,然后小心翼翼地装盘上桌。接着,又将锅清洗干净,倒入少量水,细心地焖煮蛋羹。

“师妹这手艺是在哪儿学来的?”宋城见缝插针地问道。

“我小时候随祖母生活在芸乡,直到五岁才回到朝都。那里不比繁华的朝都,祖母总是亲力亲为处理家中琐事,我自然也学得一些。倒是师兄们,从小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连一些基本的烹饪方法都一无所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朝锦歌的话语更加加重了莫殇对宋城身份的猜忌。

三清则在一旁观察着他们的互动,心中暗自思忖。他将热好的蛋羹端到朝锦歌面前,“这蛋羹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尝尝看。”

朝锦歌心绪不宁,手中的碗筷仿佛有千斤重,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向三清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锦歌心直口快,今日师父的做法,锦歌实在不解,不知师父究竟有何深意?”

三清放下碗筷,目光如炬,“锦歌,作为习武之人,你可曾记得自己的初心?”

朝锦歌正欲回答,却被三清挥手打断。

“莫殇初学武艺时,三日烈阳下苦练,方显初心。众人皆以为他是为继承父亲护国将军的衣钵,连他父母亦以此为荣。但除了他身上的责任,他自己的内心呢?难道仅仅是为了继承父业而习武吗?”

三清以莫殇为例,言简意赅地点明问题所在。

“莫殇身为武将之后,自然希望能统一国之军,护万民之安。但除了出将入相,我更愿将武艺之道传授给平民百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莫殇的愿景,是让万民都有不避强御之力。”

莫殇接过三清的话,坦露自己的赤诚初心。

“朝家不同于其他世家大族,你父亲能有今日地位,实属不易。即使他已坐上六司之主,也难免遭受非议。你可以为了朝家的荣耀而自强不息,也可以为了父母亲的期望而努力拼搏。但锦歌,作为你自己,你有何所求?”

三清循循善诱,希望朝锦歌能懂得他的用意。

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1)

朝锦歌沉默不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师父的话她都明白,也曾有过类似的抱负。她曾为了家族和睦,在阿父妾室面前忍气吞声;她曾气不忿儿,渴望在男子擂台赢得四方喝彩。

但朝锦歌就是朝锦歌,不应该被家族所束缚,不应该被性别所捆绑。不降不灭,不做其附庸。这,才是她朝锦歌的本色。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2)

“罗莺非匿于金阙,将心非囿于玉郎。朝锦歌就是朝锦歌,不降不灭,不做其附庸。我一心向武,不是一时气言为了与男子争个高下,而是为了万千命不由己的女子,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拥有重新来过的勇气。即使热爱的,不被人称许,即使所求的,不尽如人意。”

朝锦歌绵里藏针,心中净土人尽皆知。

“孺子可教也。”

三清满意地点头,酒意上涌,笑意盈盈。

莫殇伴着朝锦歌避席而坐,起身离开。一晃儿,席上只剩下淡定自若的宋城和饮醇自醉的三清。

“四皇子,住在我这观里,可还习惯?”

“有志者事竟成,此言不虚。不过,师兄和师妹的志向,似乎过于远大了。万民拥有不避强御之力?莫殇出身显赫,与普通百姓已是天壤之别,即便他无欲无求,百姓们又有多少能真正理解他的志向呢?至于朝锦歌,她所说的不降不灭,不做附庸,听起来虽然壮烈,但在这世道中,她又能如何呢?且不说朝家仁善,不以其家族裹挟,女子从嫁,朝锦歌又何去何从?不过,蚍蜉撼树罢了。”

宋城针砭时弊,却刻意将自己摘得干净。

“他日卧龙终得雨,今朝放鹤且冲天。四皇子也不是淡泊明志之人。遴选之日,你又为何说出那样的话?”

三清直截了当地指出宋城的野心。

“烈酒虽好,却不足够让人壮志满怀;金钱虽多,却非我所爱。您又为何选择隐居在这山林之中?”

宋城巧妙地反问,将问题抛回给三清。

宋城想要做掌刀之人,三清想要逞挺膺之姿。

二者针锋相对,不了了之。

“莫殇、朝锦歌一心向武,向您拜师求艺。而我,要成为能掌控臣下的君主,辅世长民也好,圣帝明王也罢,那个位置,能让我俯瞰天下,开创盛世。既如此,宋城,谋定了。”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3)这,才是他宋城的为人。

三清无力评判宋城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宋城拥有继天立极的正统,君主千秋万世,兄终弟及,子承父业。

一代千秋,也不尽是谋权篡位。

九五之位的后数,株连蔓引,祸及池鱼。

“第一日遴选之时,我就明言无论是无势者谋出路还是掌权者拼天下,我不参谋,亦不想谋。可真的当你坐上了那个位置,却发现牵扯、纠缠甚至伤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身边无所爱、所念、所挂之人,处处都是机关算尽。您会悔言收手,还是将错就错?”

三清笃定,遴选之时宋城答不出的问题,或许现在能够唤醒他的内心,找到回头的路。

行有所止,欲有所制。

是欲有所制,还是被**所噬?

宋城张了张嘴,没有应言。

不知怎的,他蓦然想起那日朝锦歌在屋外,镇定自若的那句“物物而不物于物。”

宋城攥了攥掌心,血液的流动,残留的温热,也将消耗殆尽。

他不是刽子手,手上不会沾染无辜之人的冤怨;他不是无情帝王,不追阿谀奉承,不惧谗言佞语,不躲逆耳忠言。

“君主肆意派军南下,到底是承认错处还是委罪与人?你我心知肚明。”

宋城端起酒斛,一饮而尽。烈酒入温喉,如此好不畅快。

主辱臣死,天下谁敢有不臣之心?

功成骨枯,君主何曾忧忠臣孝子?

宋城攫权之心犹如开弓之箭,再无转圜。

夜深,观闭烛灭。辗转反侧,不听人语,只闻呼吸。

三清淡然,无权者争权夺势,无心者费心竭力。

莫殇赤子之心,宋城心在魏阙,锦歌胸有丘壑。

莫殇介然,师弟身份存疑,师妹心凝神重,家父戎马生涯,家母临盆在即。

宋城断然,掌棋之人,只谋棋局,不做棋子。

锦歌毅然,一心向武,绝非戏言,女郎将心,来日可攀。

(1)该句引用于《荀子·劝学》,译为没有精诚专一的志向,就不会有明辨是非的智慧;不能专心一志,苦干一番,也不会有显著的功绩。

(2)该句引用于《世说新语·品藻》此句强调了内心自我价值的重要性,而不是迎合外界的标准,传达了一种坚守自我、追求真实的精神。

(3)该句引用于《道德经》。所谓“不争”,不是放弃一切,而是要以不争反立于不败之地。

ps:男主与师父的极限拉扯!

其实从这里也能看出男主与女主为人处事态度大相庭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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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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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与君谋
连载中昭昭望月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