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快的下课铃还在响，墙上挂着的音响倏地咔哒一声，铃声换成激进的课间操行进曲。
章灵秀搁笔，合上笔盖，抬头左右转动脖颈。
长期低头学习，脖颈肌肉紧绷不已，舒缓时肌肉拉扯发酸。
“沈星珩，课间操结束打篮球吗？”一道声音穿过嘈杂的教师引，抵达章灵秀耳边。
熟悉的名字引来她的注意，她扭头看谁会应声。
“打。”声音来自左前方，章灵秀抬眼望去。
目光滑过一个个交错行走的同学身影，依次看过一张张平庸的面孔，最后落在窗口前，弯腰拾起篮球的男生脸上。
窗边斜照的阳光模糊了他的身影，浅色金芒笼罩着他，令他与混乱的教室格格不入。
章灵秀确认他是沈星珩。
沈星珩单手抓着球朝外走，经过章灵秀前方时，她看清了长相。
他有张吸睛的面孔，无可挑剔立体五官，大步跃出教室门，带起缕缕清风，发丝细微跃动。
章灵秀抬眼看了看门框，计算沈星珩头顶与门框的距离，似乎只差一个半手掌的长度。
才高一，他就这么高了吗？
而且还要长吧。
章灵秀收回漫无飘荡的思绪，匀速向操场走去。
课间操直到高三才不用去，她身高在班级算是中等，位置也排在中间位置。
跟着充满朝气的节拍，章灵秀一板一眼做完动作，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大家又随着洪亮的退场音乐，按年级有序离场。
直到离开操场，来到一片空地大家立即脱离队列，四处散开。
有的会和同学在周围逛逛，有的勾着手向小卖部走去。
章灵秀没有什么打算，但也不想那么早回教室，她脚步悠悠，低着头踩着砖线往前走。
耳边听见篮球撞击水泥地面的“砰砰”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熟悉的欢呼声。
拉长的调子，粗厚的起哄声，与她课间时间，在窗边听到无限重合。
高一16班位于教学楼凹槽处，走廊比别的班级多出一块宽敞的位置，如果扩宽教室面积，还能装下一半学生。
此时，这块空地被班级男生征用，成打蓝球的球场，充足气的篮球上下打在瓷砖铺设的地面，发出回弹闷响。
震动从地面一直传至紧邻的墙面。
不巧，章灵秀坐在靠窗的位置，回响的篮球声一下下撞击着耳道，和墙面挨着的书桌也受到牵连，阵阵发颤。
章灵秀低头做题，一贯专注投入，外界的杂音都摒弃耳外，可震动的书桌令她的笔迹发抖，像条扭动的虫子。
她放下笔，移动书桌往教室里面推了推，和墙面断开距离。
书桌不再震动，她继续算题。
渐渐，她养成习惯，只要下课，首先推着她和同桌的书桌向里挪，上课又复回原位。
目光望向篮球场，七八个跑动的男生身影。
开学快一个月，她还不知道班级上的男生有哪些，但她刚刚记得了沈星珩的身形。
他的身高和漂亮的跑动姿势，在一众人中很突出。
章灵秀一眼就找了出来，七八个人中应该还有别的班上同学。
课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教室前的走廊打篮球的人中有他们吗，有沈星珩吗？
思及扰人的噪音，章灵秀冷淡收回目光，
·
第三节课下课，挪动桌椅远离墙壁的动作早已刻在骨子里，章灵秀低头默写必背古诗。
她按照斯宾塞记忆曲线巩固背诵记忆，高一上下学期的所有背诵必背古诗文，她已经通通背诵过两遍了。
现在要复习的是高一上学期的古诗文，这些早已烂熟于心。
章灵秀下笔丝滑，很快复习完毕，抬头看眼挂钟，还有两分钟上课。
随着精神放松，篮球声和球鞋摩擦瓷砖的尖利声音不再受到阻隔，立时跳入耳中。
章灵秀扭头，望向窗外依旧热情打篮球的身影，视线追踪一个个闪动的身影，顺便舒缓紧张的视力。
看了会，她没看见沈星珩的身影，人群中，有人朝着她的方向叫道：“沈星珩，你还要绑多久鞋带。”
“催什么，”一个人从窗下起身，丝毫不急地说：“想绑多久绑多久。”
沈星珩侧身半蹲在地，将两边鞋子的绳子重新帮一遍。
应该是课间操打篮球，挑松了鞋带，刚刚打到中途，两条鞋带彻底松开，飞在空中。
绑好，站起身，余光瞥见窗边端正的身形，他意外地转头确认。
径直撞进干净的双眸中，安静似无风吹过的湖泊表面。
章灵秀惊讶沈星珩忽然从窗下冒出，没选择低头回避，目光依旧望向外面。
沈星珩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瞳孔自动聚焦在他身上。
令她没想到的是，沈星珩中途会扭头看向她，章灵秀的目光依照水平线相交，有一刻清楚地看见他的双眼。
流星划过的时间，近距离看清他黑白分明的瞳孔，没有一点红血丝。
章灵秀有点羡慕，沈星珩打球这么频繁，眼睛一直上下跳跃，望远望近，眼睛一定不会发红发酸。
也不会低头久了，抬起头看远处时，眼前一片模糊，还要反应会才能调为清晰模式。
沈星珩率先扭头，跑入同伴间，加入抢篮球的队伍中。
章灵秀眨眨眼，视力放松够，也快到上课时间，她转头收拾起桌面，提前准备下节课的书本。
顺便复原桌椅，贴回墙壁。
进行简单的体力劳动，大脑得到休息的同时，也在兴奋地活跃，一些潜在深处的记忆会忽然跳出画面。
讲台上，一个人双手撑着讲台边缘，目不转睛望向她，隔着半个教室的距离，清冽的视线探索着什么。
转学第一天，章灵秀自我介绍完，下课后，周围的同学都围拢了过来。
里三层外三层，没有一线缝隙，四面八方传出的问话，让本就社恐的章灵秀直接脸盲耳聋。
越是紧张，她越是表现得淡定，挂上礼貌的微笑，抓取偶然听清的词汇，回答她们的问题。
可能是她的回答和自我介绍一样冷淡，也吐露不出什么新奇信息，同学们高涨的情绪迅速平淡，随口说着好好相处，都散开各做各的事。
也是这时，章灵秀视野变得开阔，空气变得清晰。
意识还没放松多久，一道比众多视线混合的目光更为引起人的注意。
紧接着便有了脑海中忽然冒出的画面。
那双清清亮亮的目光，隔着许多光阴和今日窗边对望重合。
当时站在讲台上，往下看她的人也是沈星珩。
今日记忆为往日记忆补充细节，章灵秀关于那天的画面看的更为全面。
沈星珩垂眼望向她，视线在她脸上梭巡几个来回，而后对上她的目光，等了等。
彼时，章灵秀像是刚从黑暗中走出光明，又被一道莫测的眼神盯上，立即竖起进入警戒模式，画面看入眼中，但大脑并未受理信息。
所以她那时只是为了不露怯，直视回去而已，对方传递什么她一概不理，心里只想着要表现得再淡定点，再无所事事一点。
果然不一会儿，对方敛目，扭头走了。
眼下回忆起来，沈星珩似乎有点失望。
他看着她，失望什么？
岑敏说沈星珩因为出众的外貌，很受全校喜欢，莫不是他想从自己眼里看见惊艳的光芒。
结合他不与同学自降身份，而是高傲地站在教室最高处——讲台，俯视章灵秀。
这个理由符合推算逻辑。
因这层分析，沈星珩转身离开的动作，也显得格外清高。
章灵秀觉得莫名其妙，心里忿忿不平。
砰砰响声打乱她规律跳动的心跳，忍不住又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瞪眼窗外。
哪知有这么巧的事情，刚转头又与沈星珩撞上目光。
瞪眼发出，已来不及收回，章灵秀只能目光转个圈，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调整思绪，进入忘我境界。
调整心态，去除杂音，也是锻炼学习专注力的一种方法。
人不可能总让环境适应你，只能努力去适应不同环境，尽可能降低外界带来的影响。
这是章灵秀幼儿园起，就无师自通的技能。
对于四五岁的小孩来说，被父母扔到个陌生环境，封闭的场所，里面有三四个高大的陌生成年人，还有一群和她们一样被抛弃的小萝卜头。
不安恐惧编织成巨大的黑色蜘蛛，迈着八只毛茸茸的竹竿脚，口里吐出丝将所有孩子一圈圈缠绕。
互相对视眼，三十多个小孩放声大哭，张开嘴可以看见猩红的小铃铛。
不哭的章灵秀显得格外怪异，左右两边一声比一声高的哭声，她仅仅是皱皱眉头，依旧沉浸在自己安静的世界。
·
章灵秀进入无我境界，很快什么也听不见了。
自然也没听见窗外一个男生叫喊声，“沈星珩，你也有球被抢走的一天。”
沈星珩垂眼，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原本他要拍着篮球，抬手砸下前方墙壁的高处。
现在已经被同学抢走，换成他投球砸墙。
他放下手，拍拍掌心的会，唇角撇了撇，“没意思。”
声音很轻，很快淹没在嘈杂声中。
同伴看着沈星珩一瞬冷下的脸，奇怪他的情绪瞬间阴郁，“干嘛去，要上课了。”
“去洗手。”沈星珩转身，丢下句话，朝办公室方向走去。
同伴早已习惯他的爱洁程度，也习惯性嘟囔句：“学生厕所怎么你了，不就臭点。”
他和沈星珩是初中同学，也是高中同学，初中第一天起就绕原路去教师办公室的公共厕所。
他朝沈星珩的背影喊，“快点，等会是老班的课。”
沈星珩听到了，没搭理。
无缘无故被章灵秀瞪了眼，还接连记白眼，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憋屈感了。
打球有意思，吵到章灵秀也有意思，但是被白眼就很没意思了。
没意思。
超绝钝感力秀秀上线，她关注的点都好实在哦。
这章有两个时空记忆的交汇，奈何两人不在同一频道。
是球被抢走没意思，还是被秀秀瞪了眼没意思呢（作者阿巴阿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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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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