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攸睡得很沉，似乎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黎峙跪坐在他的脚旁，双手抱着他的腿挽留着要他不要离开。
哭得那是梨花带雨凄凄惨惨，奈何自己心意已决，狠心甩开了黎峙的手头也不回，唯留下一个潇洒坚定的背影。
不——吴攸我知道错了，求你别走！
黎峙痛苦地向他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那双时常波澜不惊的双眸也满是懊悔自责。
哈！哈！哈！
总算让我等到这天了，吴攸大仇得报，实在痛快！
梦外黎峙正打算叫醒肩上的青年，伸手之际，某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做什么美梦了？”还和我有关。
见吴攸一副大仇得报的得意姿态，深知他尿性的黎峙面无表情地发问。
吴攸正回味着梦里的画面，听到男人的问题下意识转眸看去，结果一下就对上了那犀利的眼神。
“呃……那什么惩恶扬善罢了。”吴攸转头躲避了如X光般欲将他看透的人，挠挠脑袋心虚地转移了话题。
赶集一般五天一次，一月六集，有些地方每月的初一、十五时阵仗还会更大些，也叫做大集。不过当地人大都更喜欢将其笼统地说成“赶场”。
赶集、赶集定是要突出一个“赶”字。
吴攸被黎峙牵下车后拐拐绕绕走进了一个街道，迎面就撞见了前方的一大片人。
人影绰绰，声音嘈杂。
街的两旁支着一排排小摊，有卖自家种的菜的大爷，摞成一堆卖竹篮的阿公，还有支着小摊卖早餐的婶子……
各色小摊汇成一条集市小河不断向远处流淌。
吴攸见状兴奋地凑上去瞧这瞧那。
哇！他双眼闪着光，直勾勾地看着那刚出锅的鸡汁锅盔，面露垂涎之色。
“黎峙，我要这个。”
于是，集市上吴攸左手拎着鸡汁锅盔，右手拿着水煎包，嘴里还嚼着土豆饼喜滋滋地走在前面。黎峙则背着买好的东西跟在后面。
就这样吃吃逛逛，也花了不少时间。等到两人回过神，两双手和一个背篼都被占得满满当当的了。
回了家，二老见到两人大包小包的模样吃了一惊。
“伯母伯父，我买了些东西给您二老。”说着吴攸便从东西堆中拿了好大些出来。
“这是牛奶，喝了可以补钙；这是一些坚果，你们没事的时候可以剥来吃。”吴攸一边介绍着一边各剥了颗巴旦木给黎父黎母，“对啦！我还买了点保健品，都是些补钙补维生素之类的，你们记得每天吃一点。”
“这这这，”黎母梁红有些为难地看向面前的青年。“这太破费了，小吴。”
“咳——你也不看着点！”一旁的黎父有些生气地说了一嘴黎峙。
“爸妈，这是吴攸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了吧。”黎峙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语气一顿，看向父母身旁蹲着的人，“更何况我又拦不住他。”
吴攸投来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转头又开始拉着两老人撒娇。
黎洪山和梁红对吴攸也没了招，只好无奈地收下了这位小辈的关心。
村里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吴攸后来又分到了些还算是轻松的活，也都相继完成了，大家都惊叹于他进步如此神速。
而当事人吴攸则颇有些不好意思，被晒得有些黑的脸蛋儿透出羞涩的薄粉，连连表示是大家教得好。办公室里乐成了一片。
组里一个三十五六的名叫黎梅的姐姐似是想到了什么颇有些头疼：“对了，好像快到了祭祖的时候了，过几天可有得我们头疼了。”
祭祖？吴攸忽然想起黎峙家最近好像确实在忙些什么。买了好些纸钱、水果啥的。
之前他还在想这前不着清明后不着中元的买这些是干什么呢。不过自己那时忙着去上班早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这边的祭祖会和他们家的的一样吗？对了，梅姐说的头疼的事是指什么呢？吴攸想得有些出神。
“吴攸，吴攸。”
思绪飞回，他回过神应道。
“别开小差了，刚刚通知要开会我们赶紧去吧。”
吴攸连忙拿着笔和本子跟着大家走向了了会议室。
“所以村里祭祖期间我们要格外注意用火安全，避免火灾隐患。吴攸你和黎梅一组负责上门的用火安全宣讲工作……”
会散了后，黎梅神情有些恹恹。
“梅姐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黎梅长叹一声向吴攸诉说了她之前的经历。
前些年黎梅和吴攸一样第一次被分到这个工作，原以为这事只是麻烦点费时点。
没想到那年有个乡亲上山扫坟烧纸时一个不小心造成了山火。好在火势不大也很快就被发现扑灭了，但黎梅和一起负责这项工作的同事还是免不得写了一份检讨报告。
“主要是你也不可能拦着大家不烧啊，只能是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大家要时刻注意。”黎梅一个脑袋两个大，回想起当年的事颇有些心酸。
吴攸出言安慰：“之前出了事大家肯定会更注意一些的，我们只需要把本职工作做好。”
黎梅没辙地点了点头。
听梅姐说村里人其实大都沾点血缘关系，各家往上数几代准能搭上。比如你和隔壁邻居其实是一个高祖父云云。
因此乡亲们之间也算是和气，很少会因为什么而互不往来。大家即是邻里也是亲戚。这与沿海一带有些类似，一个村就是一个家族。
而在早些年间，为了方便族中的管理大家会推举出德高望重之人担任族长一职来管理族中事务。
不过随着基层组织的建设，族长的大部分职能早已渡让。但梅姐说如今的族长黎唤也就是梅姐的仍在村中有着较大的影响力。村中一些重大事情的商定也会邀请他出席。
吴攸打趣黎梅，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背景，那他们的工作一定会顺利完成的。
黎梅却翻了下白眼表示这关她什么事。要是她说话管用的话也不会出现之前那档子事儿了。
“哎呀，那不是意外嘛。您放宽心小弟一定会办好这事的。”吴攸状似谄媚，狡黠一笑。
*
从最后一户走出来，吴攸终于松了一口气，狠狠伸了个懒腰神色轻松。他打开手机和黎梅汇报了进度。
看到对面的工作也完成了，他不由一笑为黎梅感到高兴。
后续的工作不由他们负责，加之祭祖期间也未轮到他值班，劳累多日的吴攸终于可以坐等他好奇已久的祭祖开始了。
黎村的祭祖可以粗略地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第一天以家庭祭祖，第二天的家族祠堂，以及最后一天的上山扫墓。
吴攸一回家就看见黎峙正和黎父黎母正打扫着家中的卫生。
二老拿着扫把簸箕扫着院坝的地，而黎峙穿着个花围裙拿着鸡毛掸子清理着高处的灰尘和蜘蛛网。说是为明天做准备。
“家里长辈回来吃饭肯定要先把屋子打扫干净撒。”梁红这么说道。
于是吴攸也加入了打扫队伍中。他提来一盆水，打湿抹布帮忙抹起门窗来。
光是打扫房子定是不够的，第二天一早两父子就起来抓鸡捉鸭来杀，黎母则在厨房处理着配菜，并将耗时长的汤给煨上。
就这样一直忙到了傍晚，黎峙在黎父的叮嘱下打开了堂屋门，并在堂屋内和门口点上了一支蜡烛，三支香和些许黄纸钱。
屋内的吴攸帮忙将饭菜端上堂屋的桌子上，黎父将酒斟上。一切就大致准备好了。
红烛暖黄的火光在风中摇曳，烧完的纸钱则随之飘散。这是为家中过世的长辈明路。
“你们慢慢吃，饭还有。”黎父对着桌子说了句后便离开了堂屋。
仪式至此便算结束了。过了几分钟后，黎父黎母便将桌上东西收拾好。大家也终于吃上了准备了一天的晚饭。
酸萝卜老鸭汤很是开胃，糟海椒鸡杂也很好吃。饭桌上吴攸食指大动，足足吃了三碗饭。
摸着一撑撑的肚子，他开始期待明天了。
但第二天的族中祭祖必定会让吴攸失望，因为是外来人的身份的他是无法进到祠庙中的。
不过这一点他其实早有预料，所以只算跟着在外面看看。
前往祠堂的路上，吴攸向黎峙打听到这祠堂是多年前村民们筹款所建。各家都出了钱还被刻在了石碑，那石碑正立在祠堂院内。
他悄咪咪地问黎峙是否还记得祠堂里的样子。黎峙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告诉吴攸自己上一次进去还是在上大学前。
他是村里第一个正经大学生，为此族长黎唤在村中筹集了资助将其作为奖励给到了当时黎峙的手上。而他则需要去家族祠堂祭拜祖先以告诉他们这一好消息。
可以说黎峙也算是大家供出来的大学生。凭着这笔钱黎峙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就不用愁了。
听到此吴攸的心忽地颤了一下。他看着黎峙的侧脸，却未在上面发现任何明显的情绪。
黎峙平静地继续说着，族长后来决定将这继续下去，以此激励村中尚年幼的孩子们。
说着说着便到了目的地，黎峙也止住了话头看向远处。
吴攸随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座祠堂依山而建，承竹影之下，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选址显然尤为用心。
祠堂乃是由红砖青瓦所建，虽建成已久，但外墙却鲜少有斑驳脱落之处，其在村人心中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没过一会，祠堂前便围满了人。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后，大家就先后进了祠堂准备祭拜。?
黎峙随人潮进去前对吴攸叮嘱道让他先回去，这里还得有一阵。于是吴攸等黎峙与其父母消失在人群中就便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没想到这一转身吴攸却在余光中瞟见了一个让他意料之外的人——刚才还存在于两人谈话中的黎唤此时出现在了祠堂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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