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顾女士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时,余祐已经收拾好了,正接过菜琢磨着。
她在一家高级餐厅当甜点师,很多年前她只是个小厨师,平日里也会做不少炒菜,但因工作太忙,一家人已经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油焖大虾,番茄牛腩,蒜香花甲,土豆炖肉,怎么样?期待吧!”
她系着围裙问,余祐看了她几秒,笑笑:“嗯”。
顾女士动手很快,余祐常年一个人生活,也没拖后腿,但由于准备工作繁琐,还是等了许久,待到余丰年下班回家才终于开始做饭。余爸看见这多年不见的温馨场景,一天的劳累也都烟消云散,也是高兴,便换了身居家服也参与了进去。
九点的仲夏夜晚,本该饭后闲聊的时间,一户人家却还在厨房玩闹,倒也令人憧憬万分。
九点半,顾女士正在炖土豆牛肉,余祐则蹲在垃圾桶边剥蒜蓉花甲要用的蒜,而余丰年就在一旁切洋葱,辣味熏的他眼泪直流,但他的妻子却在一旁大笑,笑就算了,还一边拍照说是要发朋友圈,这哪能行呢,顿时就闹作一团场面一度滑稽,
看着余祐也忍不住笑了笑,又埋下头继续剥蒜,刚乐没两分钟,就见余丰年拿着一块儿洋葱冲上来往他脸上抹,余祐顿时就哑了声,简直不可置信,眼泪哗然落下,只见过儿子坑爹没见过爹坑儿子的。
他下意识的揉眼,一时竟忘了自己刚剥完蒜,整个眼圈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又赶忙起身冲水。
…
话说… …顾女士咋没声儿了,等到余祐好容易能睁眼了,于是撑着洗碗槽转身看去,啊… …原来顾女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中招了,正捂眼蹲在地上,
再往旁边一看,余丰年也是,夫妻俩同款姿势蹲地。
… …要不说俩人能凑一块儿呢,想到这儿余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不常聚了,但没有疏远。
待所有人回过神时,顾瑞雪发出了一声尖叫:“啊!!!糊了!糊了!!”
鸡飞狗跳又美好的夜晚啊,有些聒噪,但… …
余祐想了想,也不算讨厌。
凌晨一点,余祐已经洗漱完躺在了床上,屋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昏黄的灯光将整个房间染上暖色,余父余母已经睡下,此时正值深夜,整个世界都是寂静的,只有屋外无数的空调外机传出声响。
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他愣怔片刻,又打开床头柜翻出一个相框。
看着这张照片,指尖拂过上面的每一个人,那是一张全家福,看背景是游乐园,照片上的余丰年和顾瑞雪尚且年轻,容貌昳丽,但…
…与客厅中摆放的那张却是不同。
这张照片中央,除了尚且年幼的余祐外,还有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俩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生的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正满眼欢喜地望着镜头,
只是那个女孩气色不是很好,像是常年卧病才会有的虚弱,但她依旧笑得阳光灿烂,就像一朵迎着朝阳而生的太阳花。
余祐的目光停留在她的笑容中,久久不能移开,他闭上眼,像是陷入回忆,耳边回荡着小女孩清脆的笑声,伴着清风和暖阳,他看见女孩笑着回头对他说:
“等你长大了,要给我买好多好多香草冰激凌……还有漂亮裙子!!”
突然一阵水光漫天,扰乱了他的视线,像是落入深海,混乱中,他又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好”。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进屋内,余祐缓缓睁眼,还未清醒的桃花眼中带着朦胧水光,显得格外惹人,他下意识的去看时间,却发现手中的相框不见了!还有人给他盖了被子。
顿时,嗡的一声,余祐瞬间清醒了,急忙左翻右找,却发现相框已经不知何时被放回了抽屉里,与它一起的,还有一个已经凋谢了的花环。
凌晨六点五十分,突然的惊悚让他失了觉意,于是便起身去洗漱了。
顾瑞雪平时**点上班,这会儿还没走,见余祐出来了,一阵欣喜:“这么早,快坐会儿,妈熬了粥,一会儿就好,”
七点,母子俩在餐桌上吃着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
安静下,顾瑞雪率先开了口:“昨晚不盖被子就睡了,虽然是夏天,但开着空调很容易感冒啊!你在学校也这样吗?可不许了!我要给路兮远妈妈打电话,让人盯着你点儿!”
余祐埋头吃着,闻声嗯了一句,又听对方道:“对了,你昨晚抱着的照片上那小女孩是谁啊?”
想来好笑,又道:“还跟你长得蛮像的,哈哈”。
喝粥的勺子一顿,但又立刻恢复常态,他淡然道:“小时候你们带我去游乐场遇到的,顺手拍了张照,”他喝了几口又说:“当时觉得挺好看的,就留下来了,你们应该不记得了。”
“这样啊… …那女孩长的真可爱,像个小太阳似的哈哈,”顾瑞雪撑着脸遐想,“要是我女儿就好了,这样你也有个妹妹了,你俩天天闹一闹笑一笑,多好,”
只是… …她生不了了… …
饶是余祐早知如此,神情还是不可察觉的微动,只是低着头,顾瑞雪没有瞧见,
他笑笑:“是嘛,那样挺好的”,
俩人各怀心事各自沉默良久,顾瑞雪一看时间,已经八点了,又慌里慌张的起身:“走了走了,要迟到了!拜拜!”
“嗯”。
她拿起手机背包,连忙向玄关跑去,
“咔哒!”整个房子又恢复了冷清,毫无人气。
——
轰隆——!
七月中旬的南方多暴雨,这大清早就下起了雷雨,余祐收拾好碗筷后坐在阳台发呆,任凭丝丝雨水染湿额发,似是过了一会儿,又似是过了许久,
他望着天边的乌云,降下风暴和大雨,洗刷这人间,却怎样也洗不掉那些污点。
哗啦哗啦,朦胧的天气下,身旁逐渐出现水纹状波动,他缓缓起身进入,来到了一片花田。
与其说是花田,倒不如说是某片郊区的野地,四周树林密布,中央却有一处空地,盛开着大片大片的太阳花。
花瓣被雨打落,阴沉的天气使再艳丽的花朵也无法绽放光彩,全部淹没在水洼中,余祐上前藏匿其中,尽可能搜寻着完整的太阳花。
不知过了多久,谁也不知道时间,只知道大雨不减反增,而花丛中的身影亦未曾停息。
终于,在水即将淹没这处低地时,昏暗中的那道身影停下了,而他的手中多了一个花环,金灿灿的太阳花混着绿叶,在阴沉的乌云下像是一缕朝阳。
雨水不断冲刷着,余祐趟着水来到山丘上的一棵树下,将它挂在枝头,靠着树干缓缓坐下。
他沉默了许久,才沙哑着开口,冷冰冰的语气在此刻竟显得有些脆弱:“对不起啊,本来想晴天来看你的,只是… …昨晚做了一个梦,突然很想你… …”
……
哗哗哗———
硕大的树干中部,刻着两个小人,一个是扎着马尾的小女孩,在笑,另一个小男孩抿着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两个小人手拉着手,头顶还有几朵小花,旁边还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余汐和余祐
余祐抬头看着,就好像作画者还在这儿,他看见两个小孩蹲在地上,笨拙的用小刀雕刻一颗树苗,耳边仿佛还回荡着笑声:“哈哈哈哈哈,哥哥你刻的花花好丑,”
小男孩一抿嘴,故作冷淡的回道:“切,闭嘴。”
可再眨眼,这里没有作画者,只有倾盆而下的暴雨,这棵树已经长大了,那幅画现在他怎么也够不着,够不着了… …
余祐淡淡的看向参天大雨,视线模糊让人看不清情绪,他缓缓将头埋进臂弯,仿佛这样就能抵挡风雨,抵挡一切,
他已经很多年没再哭过了,只是这次他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借着大雨,隐藏自己软弱的证据,
“余汐啊 … …我该怎么办… …他们不记得你了……那些人… …也不愿意把你还给我… …我… …”
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他再也无法当做不在意,终于…落了泪。
郊外,黑天下,风雨里,余祐眼眶通红,浑身淌着水,已经无法分清脸上流着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他靠在树边,哽咽的声音再次响起,此刻已如死灰般寂静。
“… 我该… …怎么证明你存在过… …”
哗哗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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